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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京,钟越被送进了民众医院。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李念暴躁之下,钟越当然乖乖进去躺着,享受vip病房无微不至的关怀。
李念在世安办公室里疯狂抽烟。
“妈的,秦浓够婊。”
世安默默地从抽屉里往外掏九五之尊。
李念狂暴时刻倒没忘了点头致谢,一面三下五除二撕开烟纸:“下麻药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一手遮天老子不敢报警?”
李念点上烟,抽着抽着笑起来:“我是真没看错她,这事干得是她的风格,防爆都防到下水道来了——老子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她现在大概就等着老子骂她她好装无辜,真他妈婊到家了。”
世安也沉重检讨:“我不该去杭州的,早知道应该先认认秦浓的照片,”世安内疚,“这弄得第二轮就淘汰了。”
李念斜他一眼:“是啊,咱们应该上来就给导演组甩个五千万,肯定冠军。”
世安责怪地看他:“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不够你来要啊,早说给钱就能拿冠军,钱又不是没有。”
李念叼着烟笑:“你还可以去让郑美容联系个电视台,咱们自己搞个比赛,请十八个歌王给白杨提鞋,有钱什么办不成?”
世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顿时有些难堪。
李念舔了舔嘴唇:“你还真以为我是叫他们拿冠军去?他们真进了决赛我还怕呢!”
世安表情松动了一些。
李念恢复了平静,简直就像从来没发过脾气:“可以了,你也知足吧,就白杨那个三脚猫水平,初赛弄个一鸣惊人,已经是最大收获,决赛里卧虎藏龙,进去的哪个不是狠角色,真比起来,不上不下的更难看,与其给人提鞋,还不如露个脸就走,还显得是制作方有问题。”
世安犹不甘心:“初赛明明表现得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李念弹弹烟灰,“当时我扫了一眼场上,一个导演,两个制作人,还有宋宁文清切,这两个东西唱歌也是一滩屎,估计正想抱秦浓腿去演男配呢——哪个都是秦浓撬得动的砖。你以为她没有后手?”李念把烟在手上来回转:“再说了,你还真逼着钟越一轮比赛写一首吗?上一首废了五稿,也不能这样拿钟越当畜生用吧。”
世安默然。
李念说着又有些得意:“秦浓觉得她把咱们挤出去了,我还谢谢她呢,她现在手上轧着两个戏,为了这个节目,我看她横店杭州上海三边跑,跑不死她。”
世安微妙地盯着他:“我觉得你现在嘴里没句实话,你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念用手捻灭了火星:“毕竟生活不是沙盘游戏,这圈子也不可能步步都按计划来,对吧?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呗。”
论不要脸方面,李念自信绝不输给秦浓。回南京的路上他就发了官微:
【介于钟越先生突发喉炎,我们坚持比完了复赛,令大家失望了,对不起。】
对麻药的事,他绝口不提。这样的情况下,推卸责任并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引起恶感。卖惨点到为止就好。
官博下面全是关心钟越病情的迷妹,和惋惜没能拿到冠军的歌迷。李念顺水推舟地刷了几条钟越病美人的床照,顺便还发布了唱片预告:
【dreams组合已经签约了唱片公司,接下来我们会发行包含参赛曲目在内的六只数码单曲,感谢歌迷的支持!】
世安惊喜莫名:“哪个公司,这样慧眼识珠?”
李念都懒得理他:“给钱有一堆公司上赶着给你出唱片,你以为唱片公司是天王殿啊?”
这还不足够。李念买了一堆营销号,把秦浓当时给白杨钟越举牌的片段截下来疯狂转发:
【传dreams原是秦浓同门师弟,浓姐手足之情令人感慨。】
这条通稿被秦浓粉掐得一头一脸——少数傻货一面赞叹自家浓姐就是有情有义,顺便还花痴了一下白杨钟越,大部分浓粉怒骂两个新人不要脸,倒贴她们影后炒人气。
秦浓始终保持沉默。
李念在春风里弯起眼来,笑得像只狐狸:“她秦浓不是婊吗?装圣母,使劲装嘛,她敢装我就敢倒贴,粉多怕什么,今天黑红一把。”
对于现在的钟越和白杨来说,任何新闻都是宝贵的。他们需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名气。黑红也好,大红也罢,娱乐圈最可怕的是无人关注,被人骂总胜过无人理。
世安觉得这个圈子水太深了。可怕,可怕。
之后李念就再也不提麻药的事情,他已经在其他地方找补了平衡。
世安心中也觉此事蹊跷,其实若细细察考起来,秦浓并不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世安回想白杨和钟越在初赛的横空出世,亦觉是否他两人太过出头——所谓堆出流湍,木秀风摧,会眼红白杨钟越的不会只有一个人,白杨和钟越怀着梦想去了那个赛场,其他人又何尝不是怀梦而去?
世安隐隐约约觉得,李念是刻意地想要他仇恨秦浓,即便不是秦浓做的,李念也一定要秦浓背上这个黑锅。
毕竟前仇犹在。
若真是秦浓,那也做得太矫情了,既然下手,何必惺惺作态,圈中明珠,一代影后,如此下作,真连甘为私娼的张织云也不如。世安想到此处,大感不屑。
再翻过来想,秦浓又依然可疑。世安很明白,秦浓要针对,并不是他金世安,而是曾经被她一脚踢开的李念。当初李念被她害得何其凄惨,一旦东山再起,秦浓岂能安寐。加害者往往比受害者行动得更快更凶残——背恩忘义者,心中愈亏,惧之愈甚,出手自然狠辣无情。
当年蒋公对张静江,何尝不是如此。
想再多也是毫无证据,世安现在只担心白杨。
白杨回了南京一直无精打采。世安数次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世安用各种短信威逼劝诱他出来玩,包括【春光正濃可踏青也敢同行否金世安】【忽聞鶯啼喜不自勝盼一同小酌金世安】【春月矇矇獨立春風微我無酒但無同游甚念金世安】【我要告訴鄭總你推我下樓金世安】以上各种你懂不再赘述。
白杨全程装死。
世安没有办法,只好叫上保罗和郑总杀上白杨建邺区租赁房的小屋。屋里一团乱糟。白杨正趴在地上玩lovelive。
金世安:“……”
白杨愧见金主,把lovelive藏到屁股下面。把脸藏在刘海下面。
世安一面吩咐保罗:“把屋子打扫净了。”一面在白杨身边蹲下来:“出去玩,好不好?”
白杨看看世安,有点羞愧,又有点委屈。
世安捧起他的手:“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老这么闷着不是个事儿,李总还等着你出单曲呢。”
白杨抽抽鼻子:“我要吃龙虾!”
世安吩咐郑美容:“安排南京最好的店,立刻做龙虾。”
白杨又抽鼻子:“我不吃那种,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世安点头点头再点头,我的祖宗,只要你肯出来,你就是要吃屎也不敢拦着你啊。
他们运气挺好,虽然近夏,南京的小龙虾店还有许多没有开门营业,白杨带世安去了下关的一家龙虾店,白杨念书的时候,常和同学在这里聚会。
店里充满了热闹喧嚣的大学生,没有包间,世安和白杨随便拣桌子坐了。白杨故意问他:“金总,你会不会嫌这里破烂呀?”
这话被老板娘听见了,老板娘漠无表情,背过身来了一句“甩货”。
世安环顾四周,向白杨问:“这里都是大学生?”
“是啊,好几个学校的,南财的,南邮的,南林的,都往这跑,这家龙虾可好吃了,老板娘人又好。”
这话又被老板娘听见了,老板娘漠无表情,背过身笑着来了一句“小呆比”。
世安微笑地看青年学生们打闹欢笑,忽觉人生如梦。这八十年后的学子与八十年前的学子,并无什么分别,一样的意气张扬、挥斥方遒,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和同学们欢笑度日,谈时政风云、谈家国天下,再后来,他遇见了露生。
世安转眼看着白杨,眼前有些朦胧的湿。
老板娘从远处瞧着这两人,磕着瓜子笑,一时热情满面给小呆比和大甩货上了龙虾,顺口来了一句:“有空常来,别在背后说人。”
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吃了龙虾,白杨的兴致越发高昂。世安在心里笑他,这个人,前几天还垂头丧气,吃一盘龙虾,又高兴得满脸通红了。
是单纯的可爱。世安想起在句容老家看到的羊,雪白的、柔软的,在草地上,简直就像白杨的样子,无忧无虑,走在哪里都是天真的牧歌。
这样的白杨,怎会是毫无价值呢?
不知何时,白杨在他心里,已经像是无可取代,是他心里最好的,谈不上有多聪明,也谈不上有多善良,可在他金世安心里,就是熠熠发光的。
世安并不认为这与爱或不爱相关,只希望所有人都能认同他心里这个发光的存在。
白杨拉他去旁边的阅江楼爬山消食:“是不是很怀念?古迹建筑啊!”
世安莫名其妙:“并没见过这个。”
白杨看了看门票,顿感羞耻:“2001年建成。”
世安点头笑道:“也很不错,没想到当下时人也有风雅发古人之幽情。”
两人并肩走在狮子山的小路上,已是春深时分,满山绿树新叶生发,杂花落地,偶有莺啼雀呖脆响山间。
世安掸一掸白杨身上的落花:“去看过钟越没有?”
“去了,去了三次,李总都在病房里。我就没进去。”
世安纳罕:“他们俩又不是见不得人,他在里面,你为什么不进去?”
白杨黯然神伤:“我对不起小钟,在李总面前更抬不起头,李总不在,我也没脸进去。”
世安好言劝他:“你去看看钟越,你不去,他心里终究难受。做人讲情分。”
白杨别过头:“李总在我不想去。”
世安无奈:“明天我让他不许去,好不好?”
白杨转过头来:“金世安,我唱歌真的很烂……坑死小钟了。我怎么办啊?”
世安笑一笑,摩挲白杨的脑袋:“钟越不是会唱吗?你去看看他,也请教请教他,他教不了,咱们花钱请人教,用心肯学,还怕唱不出来吗?”
“能唱好吗?”
“怎么不能,我说捧你,你也不能让我小看了,对不对?”
白杨闻言,也笑起来。
说着已到了阅江楼下,白杨丢开一脸幽怨,嗷嗷叫着拉着世安往楼上跑。
“金世安!看!长江!”
——正是长江,浩浩荡荡的春江,从他们眼前蜿蜒而过,横波天际。
南京过了八十年也还是南京,金陵风韵从未变。
两人当风而立,凭楼观江,都默默不语,只握着手,看浩渺春水连绵而去,万里江帆,流向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