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2(1 / 1)

——“这是你想要的吗?”

鹤容对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被拔苗助长的造物,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他一味地、单方面地喜爱着万物,不计代价地付出着。

结果……

嘉纳离开他,反叛者放弃他。

长鸣想维系他的未来,拒绝延续自己的生命;疏宜年希望轰轰烈烈地死去,便燃烧了灵魂。

深林从未记住他的名字。

……他的身侧只剩下信使。

白发红眸的少年似乎被他的模样吓住了,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喂,还好吗?”

鹤容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颗接一颗的泪珠划过他苍白又漂亮的侧脸,轻轻地落进雪里——明明下着雨,信使却辨得出他的眼泪。

神明瞅了瞅他那完全被血浸透的衣服,握着他的手,将他带入屋檐下,避开了连绵的雨幕。

鹤容很乖。

虽然失魂落魄的,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信使,没有给位置的转移增加难度。他顺着信使的力道,坐于门前。

“……我错了吗?”他低声问。

少年的发湿漉漉的,勾勒着完美的轮廓。雨水沿着发尾,砸在他的睫毛上,溅进了瞳孔,使他不自觉地眨了下眸子,遮掩了晃动的倒影。

“一直以来,我都错了吗?”

鹤容说:“或许我不该做多余的事。假设我不心怀期待,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抓捕无藏,宜年就不会死,嘉纳也……”

“是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奇怪的观点。

“你做错什么了?”信使半蹲在他身前,打断了他的思绪。神明同样被雨淋湿,白发耷拉着,显得有些狼狈,抹去了平时的尖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取名吗?”

鹤容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摇头。

信使没有立刻解答他的困惑,反而提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长鸣的日记本,你带着吗?”

“……”

小监督努力地抽取了一丁点法则,从虚空中掏出做工精致的本子,递向信使。他抿着唇,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信使:……

神明不再多言,果断地操控起法则。黑色的文字化作纽带,环绕住两人的手腕——下一瞬,磅礴的暖意占据了鹤容的意识。

【世人皆在向我索求。

唯独小鹤容,是在给予。】

……

【我的宝物是小鹤容。】

……

【是你让我明白,这世界有多绚烂……谢谢,小鹤容。】

【晚安。】

【我最重要的宝物。】

……

“这些全是比阳光更灿烂的情绪吧?”信使的语调很轻,温吞而坚定,仿佛盛放于冬日的梅花,不畏惧寒冷,不害怕孤独。

“文字可以承载许多东西。”

“古时,人们喜欢用诗歌、书信诉衷肠。即使是互联网十分发达的现在,亦有人会浪漫地写下真情……所以信使不需要名字。”

少年弯着红眸,嗓音清冽:“我的神职,象征着无数生灵的忠义、深爱或坚韧,是传递思想的线。”

——“无穷尽的情感,便是我的名字。”

他掌管文字,每时每刻都品尝着文字内潜藏的暗流。曾经的他,是个活泼跳脱的神,浑身散发着夏日柠檬般的清新爽朗。

直到互联网诞生。

隔着网线,越来越多的人肆意发泄着恶念,水军更是无情的废料制造机,这些负面的信息影响了他,和反噬一起,歪曲了他的性格。

他变得暴躁,却坚守着本心。

“鹤容,你没有错。”

神明犹豫几秒,别扭地帮被长鸣的喜爱感染得再度落泪的小监督擦掉泪珠:“你看,你的存在,点亮了长明灯的世界……她所有的雀跃,都与你有关。”

“水神性格敏感,除了你,谁受得了他。我的语气稍微重一点,他便把我划出了交友圈。”

“运气神也是。顶着‘厄运’,日复一日为他驱除反噬,还不含丝毫厌烦的,唯有你了。其余的,给火神治伤、包容战神在初见时的冒犯……”

信使一边罗列自己见证过的事件,一边抑制不住地捏了捏鹤容的脸颊,眼眸里浮现出叹息和笑意。

“你已经非常棒了。”

他撤回神力,黑色的纽带随之钻入书页,恢复成一个个娟秀的字迹。小监督安安静静地听着,忽地抽噎了一声,似归巢的小兽,终于敢释放悲伤。

“……长鸣不许我复活她。”

少年的声音染了哭腔,琥珀色的眸子中浸满了水雾,半是茫然半是难过,像是被猎/枪击穿后,寻不见凶手的瑟瑟发抖的兔子:“嘉纳不告而别,宜年希望轰轰烈烈地死去——我无法拒绝他们。”

“他们大概是想保护我……但为什么一定要抛下我呢?我不太理解,所以我反复确认了。”

——“这是你要的吗?”

……

长鸣非死不可吗?

不是。

疏宜年非死不可吗?

不是。

问题不止一种解法,而两个人都选择了既能处理矛盾,又能满足自己的方式,协助着鹤容。

驿站内的住客,如绷到极致的弦,到达临界点之后,便会骤然断裂……唯独信使不在这行列,于是日常冲他哼来哼去的神明成为了他最后的同伴。

——“这不是我要的。”

鹤容与信使对视,哑着嗓子、放低了音量。他的模样着实凄惨:浑身湿润,水血交杂,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绷带下肯定皮肉外翻……

少年之前没掉过眼泪。

水神死后,他彻底憋不住了,被汹涌的沮丧淹没,连天生的乐观都稀释不了他的疼痛。

他哽咽着,委屈地重复。

“这不是我要的。”

“……”

信使抱住他,揉了揉他的黑发:“我知道。你已经非常努力了。”

神明的指尖摩挲着湿润的发丝,大脑内浮现出少年对着镜子,一本正经地练习笑容的姿态,和眉眼弯弯时的天真烂漫,不由得揪心。

“你曾经问嘉纳,在某个人需要的时候,赶到他身边,把他从深渊里拽上来,是不是错误的——”

“这不是。”信使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他,“确实,你的努力没有得到回应,没能挽回崩裂的一切,可你没做错什么。”

“善待他人、信赖他人、支撑他人……我所认识的小鹤容,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

“温柔没有错。”

“你也没有错。”

……

大雨倾盆。蓝色的光幕在澎湃的海水、滚烫的岩浆与塌陷的建筑间包裹住所有生灵,抵挡了全部灾害,替监督者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

——【世界灵气值上涨。】

鹤容抱着功德薄,大步奔跑着。

深林是被灾厄的气息唤醒的。拥有了雨水的增幅,受她操控的植物长得飞快,缠绕住逐渐显形的异兽,不要命地绞杀着——

“果然。”火神望着遍布城市的藤蔓,“感知到摧毁了她的家庭的灾厄,她会加入战斗。”

“我去打晕她。”

少女离开阵眼。接近深林之前,半路杀出的黑色字符拦住了她的脚步——“噌!”

利刃般的符文划破墙壁。雀以惜踩着障碍物,翻身躲过袭击,神色讶异地看向来者:“……你没守着鹤容?他受的伤不轻吧。”

白毛鸽子收拢起羽翼,停于屋檐。

“关你屁事。”

……

水神庇护着众生,植物神牵制着灾厄,信使挡下了火神……凭借着暂时僵持的局势,鹤容推开驿站的门,望见了吧台后的世界。

男人捏着酒杯,抬眸看他。

他诞生的第一天,公良闻亦是这样,百无聊赖地倚着酒架,懒散地听着他同嘉纳窃窃私语,讨论到底是谁的嗅觉出了毛病。

——恍如昨日。

在鹤容开口前,公良闻放下酒杯,无视了他的血迹、伤口和湿润的衣服,冷淡地问:“你想让我帮你治疗心脏?”

少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到绝境,他舍不得许愿。在信使的安慰下重振旗鼓的他,第一反应,就是争取一下上司的援助——据功德薄计算,成功率高达90%。

“……”

世界沉默了片刻。

因为全部的能量都被用于“续命”,鹤容的眼睛并没有消肿,眼角绯红。与这抹刺目的红互相映衬的,是苍白的肌肤、失色的唇瓣。

少年依旧安静,却比控诉更惹人怜爱。

“你要继续考核吗?”世界问。

鹤容回答:“您说过,我会需要这份权利的……我不知道属于监督者的权利有多大,但您不会骗我。”

“……”

不记打的傻子。

刚被捅了一刀,又敢交付信任了。

公良闻垂下眼帘,掩盖住晦涩的心绪,故作漫不经心地叙述道:“世界的基石有三个:创造法则、抹除法则……和我送给你的功德薄。”

“它真正的名字是法典。”

……三大基石?

鹤容低头,观察着怀中的古老书籍。这三个基石,皆在他的掌握内。少年感到了些许的微妙,与即将迎来真相的不安。

他轻颤着睫毛,退了一步。

门扉隔绝了外界的喧嚷。这座规则之外的场所,只余下他和世界,空荡而沉寂,足以放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咔哒。”

门把手被他碰到,发出轻响。

“我活得太久了……久到万事万物,都提不起我的兴趣。个人的生死,朝代的兴衰,时代的更迭,皆使我乏味。”男人的眉眼间仍然满是倦怠,混杂了锋利的冰冷,“因此,我决定永眠。”

“可世界的运行并不稳定,偶尔会出现颠覆性的bug——战神的存在,使我找到了灵感。”

“你成了我最后的慈悲。”

……

世界稍微提起精神,迈出吧台,一步一步地接近门板旁的少年。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的,是他清冷且缺少烟火气的嗓音。

“你会代替我,看护一切。”

“你会游离于万物之外,同这座驿站一样,被固定于时空之中,永远没办法解脱……什么都会在不断重复的舂去秋来里消逝。”

“而你不会。”

世界停下了脚步。

他的指尖触碰上被血染红的绷带,乌黑的眼眸透过布料,注视着破破烂烂的、不再跳动的心脏。

鹤容靠着门,望着他。

“功德簿不是功德簿,你亦不是监督者——你是我的继承者,是为我担下全部的枯燥与单调,替我维系这世间的生灵的牺牲品。”

“从你睁开眼睛的那刻起……”

“你便注定孤独。”

为什么会优待鹤容?为什么会无意识地心软?为什么会一次次地劝鹤容走?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这是条残酷至极的不归路。他创造鹤容,就是要将他推入漫无边际的痛苦中,任由他被折磨、扭曲,磨灭掉所有的生机、热爱。

公良闻的双标不是出于宠溺。

是出于不忍。

——世界待鹤容至此,他却一无所觉地弯着漂亮的眸子,露出了降临人间后的第一抹笑容:“……抬起头的刹那,阳光无比温暖,鸟脆声鸣叫,草丛里有蝴蝶翩跹。”

“于是我对这世界一见钟情。”

……

他爱着这世界啊。

男人烦躁于他的不谙世事,懊恼于自身的失误,索性逃离了驿站,减少了和他的交流。

“你要继续考核吗?”公良闻问。

此刻的你,应该清楚被抛弃、被背叛,不得不孑然一身的滋味。得知了全部的真相,了解了继承者的宿命后,你要继续考核吗?

鹤容半阖下眼眸。

他的睫毛湿润,又长又密,把眼里的琥珀色衬得分外剔透,如流转的细碎星光。少年意外的沉静,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要。”

他神情执拗:“您说过,我会需要这份权利。若通过考核,我至少……”

鹤容卡了壳。

嘉纳背弃了他,他不知道嘉纳的想法;长鸣与疏宜年皆是自愿赴死,他也不够明晰;反叛者的愿望过于宏大,他没把握……

少年迷茫了一瞬,便有了目标:“至少我能把深林的家人救回来!她一定会开心的。”

“……”

无可救药的残次品。

世界评价着,烦闷地拿指尖按压了鲜红的绷带,不出意外地听见了一声极其微弱的痛呼。

他抿唇,开始治疗伤口。

治疗过程中,鹤容瞅着他俊美的五官、冷漠的表情,回忆着他关于永眠的话语,张开了嘴:“您说,如果某一天,我恨您了,就告诉您。”

公良闻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我不恨您。”

少年的声线温软似棉花,沾了雨幕的润意,含着点沙哑,透着晴朗又清新的意味,悦耳极了。

世界垂着脑袋,盯着绷带。

这颗由他亲手放进去的心脏,装下了许多人。就算被利刃扎穿,它的主人也没学会把自己放在最中心,甚至连刺骨的疼都记不住。

鲜血淋漓了,还摊着最柔软的内里。

公良闻没吭声。

他准备趁这次重伤,将鹤容改造成纯粹的法则体,删掉属于神族的部分,加强鹤容的战斗力。

只是……

男人迟疑了少顷。

在他迟疑期间,鹤容慢慢地、十分真切地说出了第二句话:“谢谢您把我领入这个世界。”

公良闻怔了怔。

性格过于极端的残次品傻乎乎地冲他笑,眸子如初生时一般澄澈。明明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哭肿了眼,他仍是干干净净的,不染尘埃。

……哭一场就够了吗?

公良闻收回手,面上毫无波澜。

——“我该走啦。”

鹤容拉开门,望向淅淅沥沥的雨、遍地的植被、倒塌的房屋……光景远不如他降临时美好。

托水神的福,没有人哀嚎。

记忆和现实交错,编织出绚丽的、丰富的、多层次的,属于这世间的色彩——

“果然。”

他道:“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觉得,可以行走于这片大地上,真的太好了。”

——“我一定会抓住反叛者。”

……

即使心脏不会再跳动了。

他还是……

世界注视着他的背影,蓦地笑了一声,瞳孔内闪过难以分辨的、非常复杂的情感,减少了眉宇间的淡漠,挥散了深厚的疲倦。

……不愧是残次品啊。

……

不管多疼。

他总会报之以歌。

作者有话要说:信使的名字梗写出来啦!

ps:信使是驿站最正常的孩子……全员崩坏,就剩这个业界良心了【x

一直想写个残次品人设

这篇文里最正常的是信使,可最温柔的是小鹤容。很久之前我就在评论区回复过鹤容是书里最温柔的角色xd

ps:本章有个分支,是全员be的if线

为了保命,be的if分支,我会在完结后放公众号里(搜“微颂北”就好!)。可以承受全员be,不是死就是疯的崽崽,可以蹲一波if线番外~

无法承受的,看这本正文就好啦!

qaq我彻底放弃垃圾作息了

不调了。明天起我会努力23:50更新!【坚定握爪

我要加油码字才行!,,网址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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