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浓郁的年味儿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并且在这日达到高峰。
每年这日,人人皆会出门逛花灯、猜灯谜、看杂耍。因此,天刚擦黑,大街上便已经处处人山人海,摩肩擦踵。随处可见穿着新衣裳的小儿们嬉闹,街边也支起了卖各色物品的小摊。
一时间,吆喝声、笑闹声、杂耍锣鼓声,喧闹沸腾。各式各样的花灯沿着长街一路高高挂起,将夜晚照得如白昼通明。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也打扮俊俏鲜艳的走在路上,各自暗暗打量,暗暗欣喜。
……
阮卿在年初六时便收到李湛的书信,邀请她今日一起来看花灯。起初她犹豫着要不要来,可渐渐发现,自己是愿意的,她想和他一起看花灯,而且随着上元节越近,期盼的心更甚。
她此刻正站在崇雀楼下,已经等了约莫半刻钟,李湛与她约好在这里见面,然而,他人却还没来。她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的人群,脸上也被这份热闹感染了笑意。
黄昏灯光下,小姑娘一身浅黄茉莉罗裙,外面罩着一件银白斗篷,绞着小手,俏生生的站着。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一双大大的眼睛灵动俏皮,不知在看什么,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有美人在水一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李湛看得入神,他早已经来到这里,却是躲在暗处悄悄瞧她。原本是想出其不意的逗弄她,却发现,媳妇儿今晚真好看,不知不觉,便看了许久。
陆安见他家世子爷鬼鬼祟祟的躲在廊柱下,偷瞧人家小姑娘,暗自唾弃。没想到他家世子爷看着端方正派,骨子里却是这样放浪形骸,跟那街上偷看姑娘的二流子似的。
眼看对面的小姑娘等得有些焦急,他忍不住出声道:“世子爷……世子爷?”
他唤了好几遍,李湛才回神,整理了下衣袍才大步跨出去。
阮卿见他终于来了,有些欣喜,今儿天气比较冷,她站得脚都冻麻了。
“卿卿等了许久了?”李湛明知故问。
阮卿摇摇头,“我也是刚到一会儿,咱们准备去哪呢?”
“我们晚些去看烟花,这会儿还有些时辰,先逛逛?”
阮卿还记得去年的灯王赛很有趣,这是她每年最期待的节目。于是,提议道:“那我们先去看灯王赛如何?”
李湛欣然应允。
……
崇雀楼离举办灯王赛的地方比较远,从这里过去,要穿过两条大街。街上人群拥挤,两人走得颇为艰难。
阮卿在前面走着,李湛则在她身后护着,可路上行人太多,阮卿时不时被挤开,他又不得不再紧跟上去。
一路上李湛盯着她的小手,垂涎了许久,好几次都想去牵她,又怕她在大街上觉得不好意思。可当再次有人撞开他们俩时,李湛忍不住了,一把伸过去握住那只柔荑。
阮卿触不及防被他牵手,一时有些羞赧,轻轻的挣扎了几下,但李湛紧紧的握着没放,她也便妥协了。
两人这样牵着走了一路,紧握的双手被宽大的袖摆盖住,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得隐秘又撩人。
随着那掌心的温度约来越灼热,阮卿的脸也越来越红。
……
约莫走了两炷香,终于到地方,李湛吩咐陆安去安排位置,然后拉着她在前排坐下来。这还是阮卿第一次这样近看灯王赛,她坐得笔直,脸上神情认真,期待着今年又会是哪家花灯夺魁。
李湛偷偷塞给她一颗糖果,阮卿看过去,却见他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若不是那颗糖果塞过来,她还以为他也在极其认真的看灯赛呢。
她剥开糖果,含入口中,口腔瞬间被那柔滑香甜的滋味占据,含着含着,心中竟也渐渐涌出丝丝的甘甜。
她想,定是这糖果太甜了。
今年果然还是陆家花灯最精彩,又夺得魁首,魁首花灯被视为最吉利的花灯,因此每年都会有贵人花钱将花灯请走。有人端着一盘木牌下来,分给在场的贵人们,以拍价的形式售卖,谁出价最高,魁首花灯便归谁。
李湛悄悄问她,“你想不想要?”
阮卿其实很喜欢这个花灯,可想着价钱必定不菲,不好意思让李湛破费,便摇头道:“我看看就好了,这样精致的花灯留给更喜欢的人罢。”
“既如此,接下来已无甚乐趣,咱们走吧?”
李湛看出她心中顾虑,便也不拆穿,不过他今晚原本就计划要送她花灯,他还记得去年她抱着兔儿灯,爱不释手的样子呢。便又牵着她往登月楼而去,“走,我带你去猜灯谜。”
他想赢一个花灯给他媳妇儿,这样更有意义。
登月楼是长安城最高的楼,高达十余丈,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的景色。登月楼每一层皆挂着花灯,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灯塔,璀璨夺目,乃长安城十大美景之一。故此,在长安有此一言:‘不见登月非长安’,意思是,来长安城务必要上一次登月楼,看一看长安城全貌,否则白来一趟。
因此,每年上元节这日,来这里游玩的人特别多。
登月楼不仅花灯出名,灯谜也出名,曾在此猜中全部灯谜的人,十几年来寥寥无几,有些文人才子慕名而来,妄想猜中全部而一举闻名,却仍是悻悻然离去。
五十道灯谜,越至后面越难,近年来能全猜中的人,还是三年前的新科状元贾正清,此人三十二岁考得功名,从此才名远播。
李湛今日跃跃欲试,倒不是想猜中博名声,而是想赢最好看的那盏花灯送心上人。
他领着阮卿来到一处案桌前,桌上摆满了纸笔,供游人写谜底用。
李湛端站着,神情镇定自若,提笔焦墨,下笔如飞,如游龙走凤。
少年郎风姿卓绝,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旁观,每解出一道谜题,便是一阵喝彩,越至后面,喝彩声越盛。但他丝毫不受影响,兀自一边看谜题,一边快速在纸上写着答案。
解至后面,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然而,他略微深思,便又继续落笔。
十道……二十道……三十道……四十道,已经解出第四十六道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叹声也此起彼伏。
有人开始大声报数,“四十七道了……”
“四十八……”
“四十九……”
拥挤的登月楼下,安静一片,众人屏气凝神,皆在等着最后一个谜底揭开。
终于,在半刻钟后,那人大声喊起来:
“五十。”
顿时,全场欢呼沸腾,此少年小小年纪,便能将登月楼五十道谜题解出,可谓英雄出少年呐,了不得!了不得!!
有人认出这是睿王府的李世子,众人又惊叹起来,“怪不得,原来是李世子,真有乃父之范,惊才绝艳之姿啊。”
这般夸赞传进李湛耳中,他不以为意,毕竟从小被人夸到大,这等言辞听得甚多,已经麻木,但站在身旁的阮卿,却觉得与有荣焉。
她望着他,敬佩之感油然而生,人群中,他如一颗耀眼的星星,光彩夺目。
阮卿也说不清此时是何等心情,她素来敬佩才学渊博之人,今晚的李湛,让她另眼相看。
然而,正当她兀自欣赏身边的这位少年郎时,李湛捧着那盏最漂亮的花灯递到她面前。
六角琉璃灯,六面皆绘着仕女图,或坐、或卧、或笑、或嗔,精致华美。
隔着花灯,少年郎的脸庞俊美无暇,狭长的双眼里星河璀璨,唇角笑意温柔。
他轻轻开口问:“喜欢吗?”
阮卿愣住了,心跳蓦然加快,仿佛置身梦境之中,难以回神。
他又问:“卿卿,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可阮卿此刻心跳太快,说不出话来,怕一开口,便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她轻轻点头,笑意溢出嘴角,伸手接过花灯。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很喜欢。”
李湛也笑了,他终于得偿所愿,在上元节这日,将最好看的花灯送给她。
月上中天,华灯落下,今夜的寒风瑟瑟,却吹不灭少男少女们的热情。
此刻,阮卿的心,还依旧快速跳动着。不知是何时牵的手,两人漫步在幽静的青石小道上,皆不言语,各自脸红,兀自甜蜜。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塘街巷子口,灯火越来越稀疏,环境也越来越静谧。
阮卿埋着头,低声道:“我快到家了。”
“嗯……”
李湛没放手。
“你……先回吧?”
“嗯……”
李湛还是没放手。
他就着黄昏的灯光看着她,笑得温柔。
阮卿的脸越来越红,头也埋得越来越低,声如蚊蚋,“我……真的要家去了。”
可李湛舍不得,他明显能感觉到阮卿今晚敞开心扉,接纳了他,这让他心情雀跃不已。想到媳妇儿终于也喜欢自己,就忍不住想靠近她,更靠近她,最好把她装在怀里,不让她走。
他躬身凑近她脸庞,轻轻开口:“卿卿……”
“嗯……”
“我……不想走了,怎么办?”
“......”
“卿卿……”
“嗯……”
“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可喜可贺~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追到媳妇了,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