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琤一整夜没睡好。
他不太习惯跟人睡一张床,身边贴着另一个人身体的温度,让他分外不适,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又在早晨七点因为生物钟准时醒来。
夏屿念的呼吸轻微,睡得很安静,脑袋就在他枕头边,手臂贴着手臂,
傅时琤小心翼翼挪开身体坐起,穿衣服时身后响起夏屿念黏糊略哑的声音:“学长几点了?”
“七点。”
傅时琤回头,夏屿念揉着眼睛撑起半边身体,睡衣蹭开了一大片,原本就略卷曲的头发翘起在脑袋上,神色还是迷迷糊糊的。
傅时琤移开目光:“我先回去了,下午两点在校门口见吧。”
夏屿念这才彻底醒神,想起昨晚约好的一起去看话剧的事,“哦”了一声:“那学长,下午见。”
傅时琤点点头,套上外套,出门之前最后转头看了夏屿念一眼。
小学弟还盘腿坐在床上,手撑着下巴正看着他。
目光对上,夏屿念笑了一下。
傅时琤的心神有一瞬间微妙的触动,面上没表现出来,再次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下楼时夏屿念的那只小花从角落里钻出来,趴在楼梯上目不转睛地瞅着走下来的傅时琤。
自小花身边过,傅时琤停住脚步,弯腰伸出手,等了片刻,小花突然跳起,在他手掌上挠了一下,转身跑了。
傅时琤愣了愣,不由又想起楼上那半个猫主人,然后笑了。
还好没挠破皮,啧。
傅时琤离开后夏屿念依旧靠在床头玩手机,secret里有新消息提示。
傅时琤:“抱歉,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去。”
昨晚夏屿念在secret上的最后一条,停留在他一个人去那里,傅时琤这会儿才回复。
夏屿念嘴角微撇,骗子。
夏屿念:“那算啦。”
傅时琤:“生气了?”
夏屿念:“fomero先生不要以己度人,我没有你那么爱生气的。”
他举起手机,拍了张自拍发过去。
傅时琤正在去食堂的路上,看到发过来的照片顺手点开,夏屿念还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衣服也和之前一样没穿好,举起的一只手遮住了左半边脸,露出右半边上扬的唇角和含笑的眼。
傅时琤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不由拧眉。
昨夜才和他睡了一整夜的人,清早衣服都没穿好又发这样的自拍给另一个人,即使另一个人也是他,却让傅时琤莫名不舒服。
夏屿念:“你看我真的没生气。”
傅时琤:“衣服穿好。”
这句话,从昨晚起他就想和夏屿念说。
夏屿念笑了一声,披上外套起身拉开窗帘。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今天又是个艳阳天。他随手拍下外头雨洗过后的晴朗天空,再发给傅时琤。
夏屿念:“fomero先生,出太阳了,祝你一天好心情。”
看着新发过来的照片和那一行字,傅时琤拧起的眉头这才重新舒展开。
回寝室还不到八点,陆微泽没醒,这小子昨夜又不知道打游戏到几点。
傅时琤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再出门时上铺的陆微泽坐起来,喊了他一声:“喂,你才回来啊?昨晚真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傅时琤本不想理他,心思一转又顿住脚步,问陆微泽:“你,……是不是放弃那个小学弟了?”
这学期陆微泽提到夏屿念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有空就窝寝室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看着确实像是死心了,傅时琤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这么问了出来。
原本还想八卦八卦的陆微泽听到这个,顿时泄了气:“再说吧。”
陆微泽已重新躺下去蒙头大睡,傅时琤到嘴边的话没再说,转身离开。
夏屿念早上没出门,写完作业又开始画图。
画的是昨晚在台上讲课的傅时琤,记忆深刻所以画得很快,画完再提笔在旁边写了两个小字。
骗子。
下午两点,夏屿念从学校正门出来,傅时琤已经等在那里。
傅时琤站在门口的花坛边正看手机,身高腿长加上那张几乎全校学生都认识的脸,不时有进进出出的人偷眼看他。
夏屿念远远看到他,停步在门岗边没走上前。
他和傅时琤,这样算约会吗?
夏屿念对着门岗的玻璃窗看了看自己,忽然有些后悔他该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出来的,至少,早上有时间应该剪个头的。
门岗里的保安大叔探出脑袋和他笑:“小同学,照镜子呐?要跟女朋友去约会?”
夏屿念略微尴尬,赶紧低头走了。
走近傅时琤,夏屿念小声喊了他一句:“学长。”
傅时琤转头看到他,收了手机:“走吧。”
两人并肩朝地铁站走去,学校这站是这条线的倒数第二站,人不多,他们特地走到车尾的位置上车,一整节车厢也没几个人。坐下后傅时琤戴上耳机听音乐,夏屿念靠近过去问:“学长听的什么歌?”
傅时琤一转眼便看到他,小学弟离得自己很近,头上洗发水的香味他昨晚闻了一整夜。
……还怪好闻的。
傅时琤分了一个耳机给夏屿念。
傅时琤听的都是偏冷门的外文情歌,夏屿念认真听了一会儿,心想着他的直觉确实没错,傅时琤这个人就是挺闷骚的。
嘴上却没说出来,夏屿念低眸安静继续听歌。
剧院在市中心,快到站时傅时琤问:“你买的什么剧的票?”
昨晚夏屿念说想看话剧,邀他一起去,他就答应了,连看什么都忘了问。
“《仲夏夜之梦》,市话剧团请国外的导演来排的剧,今天第一天上。”夏屿念答。
傅时琤略微意外:“这故事没什么新鲜感。”
“我知道啊,”夏屿念说,“搬上过舞台无数次了,但国内很少有排得好的。”
“为什么想看这个?”
夏屿念将耳机还给傅时琤,眼睫轻颤,看着他慢慢说:“经典爱情喜剧,学长不想看吗?”
傅时琤自觉被他问住了。
地铁已经到站,傅时琤轻咳一声,站起身,示意夏屿念:“到了,走吧。”
在剧院坐下,开场之前傅时琤忽然问身边人:“你以前,跟别人来这里看过话剧?”
夏屿念在打量前方的舞台,没听出傅时琤话语里的深意,随意点头:“来过啊。”
他和方馨怡来过,年初情人节,学校话剧社搞抽奖活动,他抽到了两张国内知名话剧团来这里演出的票,是他很想看的一个剧,就和方馨怡一起来了,反正他俩都没人过情人节。
傅时琤神色顿了顿,没再问。
之后两小时,夏屿念全神贯注地看台上演出,傅时琤却一直心不在焉。
散场已经过了五点,从剧场出来夏屿念依旧很兴奋,不停和傅时琤说刚才的演出,傅时琤偶尔才附和一句。
夏屿念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问他:“学长,你对这个没兴趣,为什么要跟着我来呢?”
傅时琤说:“不是没兴趣。”
“你刚才就没怎么看吧。”
傅时琤想了想,问:“你为什么喜欢这出剧?”
“我之前已经说了啊,经典爱情喜剧,当然喜欢。”夏屿念说。
傅时琤不以为然:“你觉得这算喜剧吗?这出剧讲的不就是个一叶障目的故事?连感情都是被别人支配来的,这样的爱情你也想要?”
“学长你好严肃啊,”夏屿念认真说,“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能支配爱情的东西很多,金钱、物质、人性的**,甚至荷尔蒙,这确实是一出讽刺剧,可越是这样,不才显得真正的爱情可贵吗?学长,你渴望爱情吗?”
同样的问题,夏屿念也在secret上问过他。
傅时琤皱眉:“你问过几个人这个问题?”
“没几个人,”夏屿念摇头,“学长不想回答就算了。”
“你对着谁都会说这些暧昧的话?”傅时琤沉了面色。
夏屿念不明所以,反问他:“这算暧昧的话吗?”
“不算吗?”
傅时琤其实想问,他到底用这样的话吊着多少个像陆微泽那样的傻子,但真要论起来,自己似乎也没立场说这个。
夏屿念从傅时琤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不屑一顾,心里免不得有些难受。
他这话只对两个人说过,一个是面前的傅时琤,一个是secret上的fomero先生,可明明,是傅时琤不愿承认他们是一个人。
夏屿念低下声音:“学长不喜欢这个剧,今天不该跟我一起来的。”
天色已逐渐暗下,剧场外的路灯亮起,映着夏屿念明显情绪低落下去的脸。
傅时琤看着这样的夏屿念,心里隐约又升起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刚想再说些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称,傅时琤拧眉。铃声不停在响,那边没有挂断的意思,他只得按下接听。
“哥你终于肯接我接电话了。”那头的人笑了一声。
傅时琤略微不耐:“有话直说。”
“哦,就是想通知你一声,我刚回家拿东西,发现你爸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刚已经打120把他拖去市一医院了,去不去看随你。”
傅时琤挂掉电话。
夏屿念还站在旁边,盯着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傅时琤提醒他:“你先回学校去吧。”
夏屿念愣了一下:“那学长你呢?”
“我有事,不跟你一起走了,你早些回去吧,要不一会儿天晚了。”
夏屿念没再问,他点点头,最后说了句“学长再见”,转身走向了地铁口。
傅时琤看着夏屿念慢慢走远,心神莫名不宁,但也只能先打车离开。
进地铁站之前夏屿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傅时琤已经拉开出租车门坐进车里。夏屿念盯着那个方向,直到那辆车扬长而去,汇入滚滚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