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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成了三轮车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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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了很多天,看到六楼似乎一直没有人居住。我想,如果能够到六楼,我就有办法出去。但是怎么能够去六楼?

我盯上了他们的衣服,他们每人都有几件换洗的衣服。那时候的男孩都喜欢穿牛仔裤,这种裤子的布料很结实、很耐磨,把它们绑在一起就是绳子了。

终于有一天夜晚11时,主管出去了,其余的人在房间里看三级片,阿强一如既往地和那些女孩子网上热恋。我偷偷地离开电脑,先来到厨房,摸出菜刀,然后来到卧室里,从每个人的枕头下抽出牛仔裤,按照线缝,用菜刀分成两片,然后绑在一起,绑成了一条几米长的绳索。

阳台上有晾晒衣服的挂钩,一边一个,是用铁条弯曲做成的,我早就注意上了这个挂钩,我曾手拉挂钩,身体悬空,试验挂钩的结实程度。这个挂钩完全能够承受我的体重。我把自制绳索的一头绑在挂钩上,然后双脚踩在阳台护栏上,双手抓紧绳索,双脚蹬着墙面,一步步向下滑去。

来到了六楼的阳台外,我一探身,双脚钩住六楼阳台护栏,然后跳了进去。六楼果然没有人住,阳台上一层尘土,纷纷扬扬的尘土冲击得我直想打喷嚏。

我掏出打火机,将牛仔裤做成的绳索点燃了,火焰映红了对面楼层紧闭的玻璃窗,一个女人看到了火焰,打开窗户,眺望了一会儿,又关上了。那些火焰和她是没有关系的,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火焰一路燃烧得蓬蓬勃勃,然而,楼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此刻,他们沉醉在三级片中,吞咽着不断上涌的口水,幻想着自己是片中的男主人公。

六楼没有人住,我从阳台来到了卧室,借助着朦胧的天色,我看到了一张宽大的木床,此刻,木床正张开双臂,欢迎我的到来。我倒在床上,张开四肢,舒服得直想哆嗦。一首久违了的歌曲在心中荡漾,那首歌曲的名字叫《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现在是夜晚,没有阳光,我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难得的轻松与幸福,朦朦胧胧中,居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了,看着月光如水,柔柔地倾泻在了这张宽大的木床上,远处的楼顶,就像连绵起伏的山峰一样,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宁谧而安详。我好像回到了童年的乡村,睡在打麦场里,头枕着麦秸堆,望着月亮。那段乡村的幸福时光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梦醒时分惆怅万分……突然,楼上传来了惊叫声,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他们来到了七楼的阳台上,乱纷纷的,像一群突然遭到热尿喷击的蚂蚁,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我跑了。

然而,他们知道也不顶用,他们在监狱里,我在监狱外。

我从容地爬起身,在这幢房子里慢悠悠地转着,卧室、厨房、卫生间、客厅。厨房里还有灶具,我想翻出什么吃的,西红柿什么的都行,但是没有。客厅里还有沙发,我又躺在沙发上,告诉自己,天快亮的时候就走。

躺在沙发上,我又睡着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我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而且,我现在才发现,这家出租屋的房门居然在外面反锁了。

来到了六楼,和在七楼没有任何区别,我依然没有恢复自由。如果今天六楼的主人突然进来,会不会把我当贼一样殴打?我站在门后面,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来来往往,每次脚步声走近的时候,我都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我寻找着出去的路径,这个居民楼里,卫生间、客厅与过道一墙之隔,而卧室和厨房则在另一边,要想逃出去,只有从客厅与卫生间想办法。客厅没有窗户,房门反锁,以我现有的水平,想尽千方百计也不会打开这扇反锁的房门,那么只剩下卫生间了。卫生间有一个长方形的顶窗,安装着排气扇,顶窗长半米,高有二十公分,我应该能够从这里爬出去。

然而,现在是大白天,一有异常响动,就会有人报警。城里人对夫妻打架之类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然而对小偷特别感兴趣,他们最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最喜欢报警。

因此,我只能等候夜晚。

这一天非常难熬,我不知道几点钟了,我只能看着太阳从左边的高楼升起,然后悬挂在了头顶,接着又好像不动了。我饥肠辘辘,在房间里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终于在沙发后找到一根蔫蔫的红萝卜,半尺来长,大概是老鼠拖到了这里,红萝卜的尾部还有几排老鼠的牙齿印。我将红萝卜洗干净了,将老鼠咬到的尾部切除掉,然后几口就把红萝卜吞到了肚子里。

为了打发时间,我在房间里寻找可以阅读的东西,书籍、报纸、杂志都可以。我在门口找到一沓水浒卡片,每张卡片上印着一个水浒英雄,火柴盒般大小。那时候,很多男孩子都有这样的玩具,他们把自己的卡片反扣在地上,对方也放一张,然后一掌击在对方的卡片上,如果卡片翻过来,露出水浒英雄,这张卡片则就归自己了。

我腹中饥饿,眼睛也同样处于饥饿状态。我看着这些卡片,回想着以前读过的水浒中的情节,林冲藏书网落草,鲁智深五台山,武松十字坡……每个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只要咬紧牙度过了这个最难熬的苦难时期,以后就是坦途了,就是阳关大道。

我现在就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我一定要咬牙挺住,人生本来就是一场马拉松,我绝对不能输掉比赛,我一定要坚持到底。我相信自己的才华,相信自己的能力,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一飞冲天,飞跃苦难。

终于等到了夜晚,终于等到楼道里一片静寂,我踩在凳子上,用菜刀将排气扇上的螺丝拧掉,然后摘下来。接着,取下挡着窗户的三合板,现在,生命通道终于被我打开了。

从顶窗小心翼翼钻出来后,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然后走在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光照耀着我,我感到又一次死里逃生后的酣畅淋漓。夜风吹过来,吹透了我的躯体和四肢,我也变成了一缕风,飘荡在城市的夜空,像温柔的歌声一样,送人们进入梦乡。

我在人行道上走着,路灯光将我的身影变得长长长,又变得短短短。我突然感到了极度恐惧,如果前一天晚上,从七楼滑到六楼,如果突然失手,如果绳子崩断,我就会掉落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我就会一命呜呼,我“英勇殉职”了,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他们可能会将我当成小偷,可能当成清洗玻璃墙面的蜘蛛人……我不敢想下去。

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我的身边,我挥挥手,出租车开走了;又来了一辆出租车,按着喇叭提示我,我装着没有听见。我身上没有一分钱,我现在是这座城市里最贫穷的人。

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工作,在那家垂死挣扎的报社上班和没有工作是一样的,都同样没有工资。而我还在暗访,还在防止那些比我有钱的人上当受骗,我这是为什么?我这篇稿件投寄给别的报社,能刊发吗?能换来一张坚挺的人民币吗?我想着想着,眼泪就掉落下来。

走上了一条岔路口,我回头看看黑暗中的那幢楼房,它已经模糊在了无边的夜色中。我觉得很对不起六楼的那户人家,他们平白无故地受到我的破坏,实在太冤枉了。我告诉自己,以后有钱的时候,一定要找到这户人家,看望他们,偷偷地赔偿他们的损失。

那天晚上,我一直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在黎明时分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是在一幢两层楼房上加盖的,房间非常狭小,一张床就占据了大半个空间。通往房间的楼梯是用钢筋焊成的,踩上去就会摇摇晃晃;楼梯同样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经常要等到上楼的人先上来了,下楼的人才能下去。这还不是6700.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夏天里房间的温度,经过了一天暴晒,房间里的温度能够把鸡蛋煮熟。但是,我还只能睡在这里面,我也只能租得起这样条件的房子。

五年后,我因为出差,又来到了这座曾经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城市。五年后的我已经有了几万元存款,并且在一家很著名的报社做首席记者。那时候的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有过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然而,一下飞机,来到这座城市,双脚一踏上这座城市的地面,往日的一切立刻浮现,历历在目。我想起了当初没有钱而在午夜的大街上行走的情景,我想起了每天都在精打细var/var算着吃饭,不敢多花一分钱,我想起了暗访酒托而稿件卖不出去的尴尬处境。

我来到了那幢楼房所在的地方,我想看看那户位于六楼的人家,我想给他们赔偿,尽管这个赔偿已经迟到了五年。但是,我已经找不到他们了,那幢楼房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盖起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我又去寻找自己曾经居住的那间民房。那条小巷还在,巷口一家卖面条的店铺也还在,那家的面条叫做“嫁女面”,我那时候每逢发了工资就来到这里吃一大碗面条。巷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也还在,我那时候经常会在老槐树下看书。继续往里走,突然就看到了我居住的那个院子,院门没有任何变化;走进去,在最里面看到了我居住过的那间房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楼顶,房门前的那一行粉笔字也还在:意志战胜一切。我实在没有想到它居然还在,只是字迹没有原来清晰了,我是在看到这行粉笔字后才想起了我当初写字的情景。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时光倒流,我就是从这里一步步走出来的,走到了今天。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今天的所有。

那天,我在那间房屋前站立了很久,一直到黄昏。我从门缝望进去,看到里面空无一物,墙壁上还是我当初裱糊的报纸。难道这五年来,这间房屋再也没有人住过?

离开了键盘手的生活,我回到报社,报社依然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很多人都不上班了,人心浮动,报社每天的稿件都是从网上扒下来的,原文照登。我想,我也许应该重新找到一家报社。我相信我的实力。

还有,不找报社的工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我一家一家找到同城的报社,拿着自己发表的一些文章,主要是一些暗访稿件,找到同城报社的人事部或者总编办公室。那些和我年龄相差无几,或者比我年龄更小的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办公室白领们,他们衣着整洁,皮肤白皙,显然没有像我这样长期经受了风吹雨打日头晒。他们连我的作品看也不看,冷冰冰地对我说:“我们这里不要人。”

我垂头丧气,无言地离开一家家报社,独自走在大街上。南方炽烈的阳光照耀着我,我的心头充满了火一样的焦渴。后来,我走累了,我蜷缩在街角,看着一辆辆拉着人的三轮车经过。我很羡慕这些三轮车夫,他们有自己的车子,有自己的生意,他们每天都有收入,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在坐吃山空。

那段时间里,有一家行业内的报社在招人,我听说后,就急急忙忙跑过去了。在去之前,我特意用身上仅有的10元钱,买了一盒红“云烟”。那家报社的编辑部主任接待了我,他和我坐在阳台上,阳台上有茶几有凳子。我刚准备拿出自己特意买的云烟,就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软中华,他抽出了一根,准备点燃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问我要不要?我赶紧说自己不会抽烟。我的手放在背包里,背包里装着那盒云烟,被我的手摸得汗涔涔的。

编辑部主任先向我吹嘘了一通自己,说他以前在电视台是主任,现在来到这家报社支援,他有一系列规划,会在一年内让这家报社打赢翻身仗。接着,他问我能做什么。我拿出自己的作品剪贴本,毕恭毕敬地递给他。他随手翻了两页后,就还给了我,让我等候通知。

我只好怅然而归。我知道“等候通知”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当天夜晚,我没有钱吃晚饭,只好饿着肚子。我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自来水,把它当成了雨露琼浆。

第二天,我开始了卖书。这也是我家中唯一能够卖的东西。

那些书都是我这一年来省吃俭用购买的,而现在,我只能把它们q/q像废品一样地贱卖了。

手捧着这些书籍,我泪眼婆娑,我想起了当初购买它们的情景。每一本书籍的购买过程都是一个故事,我经常像孩子一样珍爱他们,而现在,我却要亲手卖掉他们。我想起了秦琼卖马,想起了href=5122/im《说唐》中写到这一段时的一首诗歌,这首诗歌我在上初中第一次阅读href=5122/im《说唐》的时候就能背诵:鱼陷青沙滩,马陷淤泥湾,茫茫雨不断,何时见青天?现在看来,这简直就不是诗歌,而是赵本山说的顺口溜。

在卖掉这些书前,我加紧再把书中的精彩章节阅读一遍,然后走很远的路,送到废品收购站。这条巷子里经常会有人骑着三轮车喊叫:“收废品了!”他们的收购价格是书籍一斤四角钱,而我拿到废品收购站,可以卖到一斤五角钱。

我卖光了所有的书籍,只剩下一本《博尔赫斯作品选》。这本和我一同经历了暗访的书籍,是我的患难朋友,我舍不得卖掉,现在,这本书籍我还保存着。

我当时没有想到,在我当记者一年后,还是如此赤贫。我又回到了一年前居住在旅社通铺的日子。

卖完了书籍,我已经没有东西可卖了,怎么办?

有一天,我正坐在房子里发愁,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原来,二楼新搬来了一户人。这家的男主人是三轮车夫,他有一辆崭新的三轮车。

我突然眼前一亮。

我没有钱,买不起三轮车,但是可以租车,我每天晚上在他回家后,骑着他的三轮车揽客,每天给他上缴10元钱的租车费。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用一个小时学会了蹬三轮车。

此后,三轮车的群体中多了一名沉默寡言的青年,他总是低着头蹬车,害怕遇到熟人,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将三轮车蹬得飞快。破帽遮颜过闹市。遇到等客的时候,他就会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阅读。

这个三轮车夫就是我。

清闲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正在暗访的酒托。我要将酒托暗访完毕,我把这个稿件投寄给别的报社,兴许会换来稿费。

白天的时候,三轮车夫要用他的三轮车,我睡醒后,实在无聊,就又来到报社。

报社的大办公室里干干净净,甚至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所有纸片都被记者拿去卖掉了。大办公室里冷冷清清的,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到异常凄凉。往日,大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出门big./big采访的记者,回来交稿的记者,前来报料的读者,在办公室的走廊间穿梭来往,喧闹不已。那些正在赶稿的记者经常会恼怒地把书写笔或者书本狠狠地扔在电脑桌上,提醒说话的人小声点,不要打断他的思路。那些电话采访的人一手持着话筒,一手拿着笔,随便扯张纸片,就在上面匆匆忙忙地记录……而现在,他们都不见了身影,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此刻在干什么?

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些门户网站,然后添加了主管的qq号码。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从事那种骗人的违法活动。

主管在线,他问我是谁,是干什么的,怎么知道他的qq号码。我说自己没有工作,是以前的同学告诉我的qq号码,现在想跟着他干。我说出了从那间出租屋辞职走开的那位朋友的名字。主dfn/dfn管相信了。

主管说,他的手下有很多都在家中上班,做这种工作很简单,只要有一台电脑就行了。然后,他在网上对我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和上次在出租屋的内容一模一样,要申请一个新号码,要装扮成女性,要到男人的电话号码后,转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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