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晓和孟梁观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赶到医院时,杨婉儿已经被蒙上了白床单。
因为杨婉儿的家在外地,她的家人还没有赶到,岁初晓没有看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场面。
可是,看着那条白床单下面显出的人形,想起下午的时候看见的那个肤白貌美,白眼都翻得很好看的姑娘,她的心口还是一阵阵地抽搐。
小武说,今天晚上他们奉了孟梁观的命令去杨婉儿所在的小区接人。
杨婉儿是在拿了岁初晓爸爸那本笔记下楼的时候,被一辆突然冲过去的汽车撞倒的。
小武他们当时就在楼下不远,一看见那情况,立刻就下了车,一边叫救护车,一边把那个想要逃跑的司机控制住,然后就报了警。
肇事司机涉嫌酒驾,血液酒精浓度检测已经出来,据说高达300。
小武很是懊恼,自责如果当时他跟着杨婉儿一起上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孟梁观略表了安慰,让小武留下来配合警方的调查,然后就带着岁初晓出了医院。
小武给孟梁观打电话的时候,杨婉儿人还是清醒的,所以他才带了岁初晓一起过来。
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赶到,杨婉儿就因为突然的脑内出血,都来不及推入急救室,人就没了。
而那本据说当时已经被杨婉儿装进挎包里的笔记,也随着她的包一起丢失了。
一看见这种情景,岁初晓直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攥住孟梁观的衣服不肯松开。
从急救室到医院的停车场,她这一路都是被孟梁观抱下来的。
孟梁观把岁初晓放进车里,又看了一眼手机,告诉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让她今晚先跟欧阳在一起,然后就吩咐司机送她去荷风苑。
孟梁观要走,岁初晓却还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孟梁观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安慰道:“乖,今晚再跟欧阳凑合一晚,明天我就让人去接你。”
岁初晓仰头望着他,眼睛里都是泪水。
孟梁观狠狠心把她的手掰开,推上车门就要走。
岁初晓落下车窗,扒着窗户,虚弱地说:“孟梁观,报警!”
见她情绪不稳,孟梁观转身又回来。
他隔着车窗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交警已经在处理了。”
岁初晓牵住他的手,用力摇着头,“不是意外,绝对不是意外!”
在非洲的时候,孟梁观刚准备去找杨婉儿,杨婉儿就发生了意外,差点葬身狮腹。
这才回国没多久,又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解释得通这样的巧合呢?
岁初晓现在很后悔,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绝对不会去找那个笔记。
就让刘心丹去抄吧,起码这么鲜活的一条生命不会就这样消失掉。
刚才来的路上孟梁观告诉岁初晓,他听杨婉儿说,刘心丹的手里也有一本岁校长的笔记,是杨婉儿的爸爸卖给她的。
当年,刘心丹因为在网络上发布自己设计制作山水盆景的视频而小有名气。
杨婉儿的爸爸偶然看见她的视频以后,就突然想起了一直躺在自家书橱里接灰的那本笔记。
他拍了几张照片私信发给刘心丹,说笔记是他家祖辈留下来的,问她感不感兴趣。
刘心丹一看就十分喜欢,当即就提出想买下来,给的价格还不低。
杨婉儿爸爸喜出望外,立刻就答应了。
当时刘心丹还跟杨婉儿爸爸签过一个协议,买断了笔记的版权和署名权。
杨爸无所谓,那本笔记在他这里就是废纸一堆,现在能卖这么多钱,他已经很惊喜了,随便署谁的名字,反正原作者已经死了,没有人会追究。
后来寄书的时候他又把那本笔记翻了翻,看着里面庞大而系统的讲述,逼真而精致的手绘图,他才意识到卖便宜了。
于是,他把笔记一分为二,卖给刘心丹的是他拍照片给她看过的,主要介绍山水盆景制作的那一部分。
剩下的那些巧夺天工的园林设计图,他还没有拍照片给刘心丹看,就自己留了下来。
到后来,杨婉儿电影学院毕业,因为才华一般,又没有资源,一直只能接一接小县城人流广告之类的工作。
那一次,当她偶然听说爸爸那本笔记的买主竟然就是当红女星林明穗的闺蜜时,不由就看见了自己咸鱼翻身的机会。
那个时候,刘心丹正为几个失败的设计案例被人骂“江郎才尽”,她一看见杨婉儿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当即就答应帮她跟林明穗牵线,酬劳就是她家里的那半本笔记。
不久,杨婉儿如愿以偿,接了几部戏,演了几个女n号,渐渐由人流小明星混成了十八线。
可是,等轮到杨婉儿爸爸兑现承诺的时候,这只老狐狸又动了心眼。
他提前找人把剩下的半部笔记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把复制品给了刘心丹,自己则留下了原件。
他认为,既然这部笔记这么有价值,就不能只做一锤子买卖,留着原件,早晚会有大用处。
果然,前几天杨婉儿打电话给他,说孟氏总裁孟梁观想花高价买他手中的原件。
这让他再一次喜出望外,挂断杨婉儿的电话以后,就亲自把笔记送了过来。
正憧憬着再赚一笔的杨爸爸,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一次次的贪得无厌,才导致他的女儿在给买主送书的路上被车撞死。
“一定是刘心丹!”
岁初晓看着孟梁观,肩膀抑制不住地发抖,“一定是她。孟梁观,你让警察抓她!绝对是她!”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确的可怕。
孟梁观扶住她的肩膀,冷静地看着她,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我。”
“这是犯罪!”岁初晓拉着他的手,情绪激动,“你不要因为林明穗就袒护她……”
说到这里,岁初晓被泪哽住,声音不自信地低下去,“孟梁观,求你不要……”
望着她泪濛濛的眼睛,孟梁观弯下腰去,捧住她的脸,在她的眼睛上印上一个吻,柔声说:“你放心。”
岁初晓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表示她不能放心。
孟梁观把她放开,说:“回去好好睡觉,等我去接你。”
说完,他把她的手挣开,转身就走进了茫茫夜色里。
在停车场昏黄的灯光里,孟梁观的背影高大浓黑。
他迈开步子,向着旁边那株高大的刺槐走过去。
五月份的节气,刺槐开了满树的花。
如果是在白天,一定是堆雪砌银的一树,而此时,岁初晓只看得见那团团的树影,闻得见那浓郁到刺鼻的香气。
看着孟梁观走远,她收回还伸在车窗外面的手,刚要升起车窗玻璃,就看见从刺槐的树影里面跑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人,身材高挑,身段玲珑,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一开始,女人的帽檐压得很低,等迎上孟梁观,她就故意向着这边一挑,帽檐下露出那张眼尾微微上吊的脸,以及衔在她唇边的一根烟。
那根烟火星暗红,往岁初晓的心口上一戳。
是林明穗!
而孟梁观,他一天都没有抽烟,想来是憋坏了。
所以,当林明穗拿出一根烟递给他时,他很自然地接过去衔在唇边,然后就微弯着腰,凑到林明穗划燃的火机上去点。
林明穗给孟梁观点着烟,又挑衅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收了火机,跟孟梁观一起向着夜色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