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匈奴联合其他游牧部落突袭漠北边境,大魏出兵五万以援边疆。彼时老皇帝已死,太子登基,漠北战事吃紧,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终于在几月前传出捷报,匈奴退兵,愿对大魏俯首称臣。
打了三年的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得知不会再打仗了,众人皆呼,无不是喜乐之气。
又听闻这次大仗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人物,多次献计带兵,身先士卒,打得敌军一退再退。皇帝听后大喜,破例下旨封为虎威中郎将。
白日陆府大门紧闭,不只是陆府,整个长安城各家各户都灭火孤影,明明是盛夏热闹时节,荒凉得仿若数九寒冬。
距陆晋进宫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人还没回府。这日正是胜军班师回朝,满城欢庆的日子,可看不到一丝的喜气。
朝堂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软禁在了宫里,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倒底是谁要这么做。心急等不得家中命妇已经暗地派了人打通宫中黄门,询问官人可都还好,里面出了何事,官人何时回府。但那些信件儿还没到宫门就已被人截下,宫里宫外只不过隔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却仿若耸入天际。
沈沅安抚完陆老太太回屋,坐在案后盯着笔架的白玉狼毫出神,这一场暗流涌动的宫变悄无声息,策划者没露出一分一毫的风声,不知为什么,沈沅想起了昨日陆晋说的他回来了。
陆浔回来了。
那个虎威中郎将就是陆浔。陆晋找了他这么多年,谁也没料想到他去边疆参军,还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些事都是他做的吗?如果真的是陆浔做的,依着昔日他与陆家的恩怨,陆晋可还能活着回来。
乌云压月,倾盆的雨毫无征兆从天尽头泼了下来。
沈沅夜里被大雨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掀帐下地。小窗被疾风打得一声又一声响,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刮了进来。沈沅起夜后又过去关窗,睡意正朦胧着,冷不丁看见窗前站了一道人影。
她吓得心口猛跳了下,揉了揉眼,那人影近了,瓢泼大雨中,借着微弱的光沈沅看清了他的脸。
眉目要比三年前锋利了些,但依旧是极好看的相貌,眉毛长睫上滚落雨珠,玉冠被雨水打湿,他静静地站着,不为所动。
沈沅就在里面看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张了张口,带着睡意的淡哑,“你…怎么会在这?”
细密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砸着内院团团一人多高的芭蕉叶,声响不断。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片杂乱声中沈沅竟听到了他轻轻的嗤笑。
陆浔缓步离小窗近了,就站在她面前,沈沅这才看得仔细,他面色很冷,眼睛紧紧盯着她,嘲笑讥讽,“嫂嫂食言了。”
沈沅更加确信,她不是在做梦。
忽地,她面前狂风乍起,雨珠急促拍打着海棠芭蕉,一股脑涌进了窗里,打在沈沅的面上,这雨珠豆大又急厉,把她露在外面白皙的肌肤都打得通红。
沈沅脚步匆匆向后退,躲过涌进来的雨水,再一抬眼时,面前已没了陆浔的人影。
若不是小窗下留下淋漓的水渍,沈沅甚至怀疑,这就是她做的一个奇怪的梦。
围幔帘帐垂落,屋内灯火熄了,罗汉床里沈沅单手曲放,头枕在上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陆浔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他说她食言了,她当年可曾承诺过何事?再有,陆晋至今未归,他在宫里可否安好?
焦急,忧虑,疑惑数不清的情绪满腹杂陈。想了一夜的事,白日醒来沈沅精神不济,两眼周都凹陷下去,升起淡淡的黑圈。
环素以为她是忧虑大郎君,虚虚又劝了几句,沈沅没听去多少。白日的雨小了点,天还阴着,沉沉浮浮,沈沅眼皮子不停地跳,她有预感,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
大魏七十二年,坊间传言太子乃非先帝亲子,当初皇后生产时被人狸猫换太子,真正的皇子流落民间到荆州茶馆做了端茶送水的伙计。不久,传言证实,在位的太子自知愧对百姓,愧对朝臣以自刎谢罪,流落民间二十余年的皇子登基上位,做新一任皇帝。他上位的第一件事除了犒劳三军,惩处朝中奸佞,就是封虎威中郎将为异性王,代君处理政事,亦是大魏第一个摄政王。
宫变整整过了十日余,再糊涂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场血雨腥风的宫变不过是那位年纪轻轻掌权者游戏般的算计。
新帝昏聩胆怯,事事都要依靠陆浔决断。朝中旧臣愤懑不已,上奏痛斥陆浔不轨行径,甚至有人暗中向流放的王室宗族通信承办这个奸臣。但这信还没出长安,奏书和传信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没了性命,抄家灭族,不留活口。剩下朝臣人人自危,不得不都夹着尾巴做人,心里虽痛恨不已,却无可奈何,上朝时个个都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陆浔着阔袖银丝边流云蟒服,平金平银绣光泽夺目、富丽堂皇,腰配金边鱼纹福袋,侧挂短刀,宫中有禁令除羽林卫不可携带武器,而陆浔并未放在眼里。他甚至都没像下面的朝臣恭敬站立,斜着身子懒懒靠在金丝楠木龙纹高坐椅上,掀眼看着殿内对他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朝臣。目光慢慢落到靠后而立,手拿芴板,不断压低帽檐遮挡自己的陆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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