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一觉睡到八点。
周一上午是后两节课,他迅速洗漱完,下楼看到陆高和刘赫坐在沙发上。
“秋爸爸,孙克一早就回校送衣服去了,”刘赫笑着跟他报备,“他说很感谢你,有空请你和陆高吃饭。”
虞秋并不在意:“举手之劳。走吧,去学校。”
“还有件事。”
“嗯?”
“咱们下午只有一节课,社团表演是在下午四点,我想去看,孙克也邀请你们俩去看。”
虞秋和陆高可是社团大功臣。
虞秋本不打算凑热闹,却听刘赫道:“听说他们租了个场地,有不少其他高校社团也参与演出,应该挺精彩。”
“可以看看,找找灵感。”陆高颔首。
搞艺术创作,最怕没灵感。
多出去见见新鲜事物,比闭门造车有用。
虞秋便应了。
下午三点,三人站在会场外头,傻眼了。
刘赫挠挠头:“孙克没跟我说有这么多人啊。高校社团联合演出也有这么多观众吗?”
百思不得其解。
会场外排着一条长龙,等他们进去,估计社团演出都结束了。
长龙里妹子们,手里还拿着应援棒之类东西。
虞秋了然:“不是来看社团演出。”
“啊?”
陆高:“追星。”
刘赫:“……明星来这里干嘛?”
“可能是站台之类商业活动。”虞秋意兴阑珊,“走吧。”
“那行,我微信跟孙克说一声。”刘赫低头按手机。
突然,一声尖叫冲破云霄。
“来了来了——”
所有人下意识回头。
一辆商务车停在会场外,时间静止一秒,继而如大坝泄洪,长龙原地解散,以蜂拥之态涌向商务车。
虞秋三人差点被人群掀翻。
刘赫龇牙咧嘴:“……至于吗?”
“无组织无纪律,”虞秋感慨,“没有人控场,不是成熟粉丝群。”
“秋爸爸,你咋啥都懂?”刘赫竖起大拇指。
虞秋笑了笑。
“卧靠!”刘赫看了眼手机,怪叫一声,“孙克说我们走错了!”
他瞅瞅光鲜亮丽会场,又瞅瞅会场旁边破旧低矮楼层。
这差距属实有点大啊。
二楼会客室,沈明登站在窗前,俯视楼下疯狂喧闹场景。
以前他不理解,现在却隐约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确没有道理可言。
甚至变得都不像自己。
目光离开粉丝群,漫不经心地瞥向右边,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
青年穿着墨绿色中长款风衣,风衣随性敞开,他背挺得直,身形颀长纤瘦,阳光下白得发光。
清朗明净,极为好看。
沈明登再无暇关注其它,目光一直追随着墨绿色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旁边楼层里。
“沈总,实在抱歉,刚才出了点意外,来迟了。”
一位中年老总进入会客室,大腹便便,身边跟着精明干练秘书。
眼尾柔色收敛。
沈明登推了推眼镜,金丝镜框遮掩了方才温情,英俊脸沉肃冷淡。
他看一眼米飞。
米飞立刻进入谈判模式,整个人瞬间充满了斗志。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终定下一个大体都满意合作方案。
“沈总,晚上赏个光,一起用餐?”对方诚挚邀请。
沈明登没答,却状似随意问:“隔壁那栋楼,做什么?”
“啊?”对方愣了一下,“你说那个啊,以前好像是个剧院,后来没人看,没落了,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明登起身。
“晚上有约,抱歉。”
破旧剧场后台。
虞秋三人刚踏入,孙克立刻迎上来,一脸歉意:“是我没说清楚地址,害你们走错地方。”
他已换上一袭朱色戎装,戴着假发套,脑后长马尾高高束起,脸上妆容放大了他面部优点。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与平日里温文尔雅不太一样。
刘赫由衷赞道:“这身衣服真帅!”
他本来是因为妹子加入社团,经过这么长时间,也渐渐喜欢上社团文化。
孙克微微一笑,目光从虞秋脸上掠过,看向刘赫:“以后有合适剧目,你也可以报名参演。还有虞同学和陆同学,肯定也很适合汉服扮相。”
陆高挑眉: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只有刘赫那傻子咧开嘴笑。
“副社长,你快过来一下。”社团有人唤他。
孙克告罪一声,连忙去了。
剧场后台还有不少其他高校演出团体,忙碌嘈杂,仿佛回到梦中剧组。
虞秋寻了个安静角落。
“听说过猪齿鱼吗?”陆高随他一起,背抵着墙问。
虞秋清透眼睛眨了一下。
“略有耳闻。”
“什么猪齿鱼?”刘赫完全没听过,露出求知眼神,“长了猪齿鱼吗?”
陆高瞥向那边忙碌孙克,酷酷道:“一种会使用工具高智商鱼,会为了吃一口蛤蜊,费尽心思。”
“厉害了!”刘赫产生了兴趣,“它是怎么使用工具?它连四肢都没有。”
陆高:“自己查。”
刘赫:“……”
真会吊人胃口。
虞秋适时提议:“不如去观众席?”
“行,那你俩先去,我在这看能不能帮上忙。”刘赫摆摆手。
社团那边忽然传来骚乱。
“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可怎么办啊?”
“真要不行,删掉那个角色。”
“那就不连贯了,跟bgm不匹配太尴尬了。”
一群人急得脑门上冒汗。
这都快要上台了,竟然出了演员腹痛无法演出问题。
社团人本来就不多,男社员更少,这个角色需要男性扮演,连个替补都没有。
孙克眉头深锁。
有人提议:“要不让刘赫上吧,他见过我们排练,临时扮演应该可以。”
有人附和:“只能这样了。”
“不行,刘赫身材不符,衣服不合身,上台不好看。”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大家都看向孙克。
孙克是副社长,是这场剧目主要负责人,剧目大小事务都经过他手,为此付出了极大心血,最不希望留下遗憾。
他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冷静。
“出什么事了?”刘赫憨厚声音响起,“有没有需要帮忙?”
孙克骤然睁眼看他,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身旁虞秋吸引,鬼使神差问:
“虞同学,你愿不愿意帮个忙?”
其他人:???
副社长脑子秀逗了?
孙克却有着自己判断。
家里有人从事影视行业,他闲暇时在剧组待过。
第一次见虞秋时,他就从虞秋身上发现一种熟悉感觉。
一般而言,成熟演员都专门练过声形台表,单体态这方面,日常生活瞧着不大重要,一旦放在镜头前,极微小瑕疵也会被放大好几倍。
虞秋体态就相当完美,而且气质极为独特,在镜头下一定非常抓眼。
他冲动之下问了这句,即便遭到众人质疑,也不后悔。
诡异氛围下,刘赫不禁退后一步。
刚才有他遮挡,虞秋面容并未完全显露,社团其他成员没太注意。
青年站在灯光下,姿态闲适,眉眼俊秀清隽,顶着所有人注目,依旧从容淡定。
仿佛身经百战,早已习惯了。
众人眼睛一亮,又帅又美,没有比他更合适了!
他们学校竟有如此级别帅哥!
“帅哥!帮个忙吧!”
“是啊是啊,求求你了。”
“可是上台需要玩扇子,刘赫之前练过,有一定基础。”
大家皆是一愣。
是啊,这个角色需要秀扇子,确是强人所难了。
刘赫挠挠头:“我、我练得也不好,可能没法上台。”
他当时就瞧着好玩,随便耍了下。本来就不熟练,上台一紧张,那更完蛋。
社团愁云惨淡。
虞秋眼睫轻抬,目光落向道具架,上面有一把折扇。
不巧,为了演好角色,他在梦里学过。
他走过去,伸手取下,唰地一下打开扇面,手法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滞涩。
宽大折扇成了他手中玩具,随着他灵巧手上下翻飞,扇面游走在他掌心和手指间,倏然跃至半空。
众人不约而同抬首。
虞秋眼神纹丝不动,手微微扬起,精准地擒住坠下折扇。
哗啦一声,扇面合上。
他立在架子前,右手持扇,扇骨轻点左手掌心,眉目间逸兴遄飞,爽朗清举,如天上明月,遥不可及。
众人:“……”
绝。
真绝。
孙克目露炙热,急忙再问一遍:“你愿意吗?”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虞秋。
这比他们排练还要帅啊啊啊啊!
好绝一仙男!
刘赫忍不住惊叫:“秋爸爸,你就是传说中斜杠青年吧!”
又转头问陆高:“他该不会真是隐藏大佬吧?”
陆高:“……”
他没回刘赫,只轻轻击掌,由衷赞叹:“很帅。”
真是可惜撞了型号。
虞秋笑了一下:“行。”
他选择救场,是因为不愿看到这些年轻人心血白费。
“还愣着干什么?”有人惊喜大喊,“快把衣服拿来换上,还有头套,上妆!”
社团重新活起来。
虞秋换上一身月白色书生服,衣襟和袖口皆绣有墨竹,裙裾水墨渐变,出尘俊逸。
他皮肤本来就白,时间又紧急,便没怎么上妆,只描了眉毛,点上唇色。
孙克简要描述剧目,让虞秋能够更直观地了解角色。
幸好角色戏份少,只需出一次场,耍一次扇子就行,连句台词都没有。
虞秋只要记住如何出场和退场便可。
“上台不用紧张,就当其他人不存在。”孙克低声嘱咐。
虞秋笑了笑:“好。”
剧院外,米飞看着斑驳大门,问:“沈总,真要进去?”
“嗯。”
门口宣传海报平平无奇,只写着什么“高校联合演出”。
这种类型演出,搁平时根本无人在意,都是大学生们自娱自乐。
所以并不需要门票。
米飞紧跟老板步伐,想不通老板怎么会抛下工作来这儿。
虽说工作并不紧急,但这不符合老板人设啊。
观众席只零零散散十几个人,估计只是一些在校大学生。中间过道上,一台摄影机正对着舞台。
帷幕落下,正等着下一个剧目将其重新拉开。
沈明登环顾观众席。
没有他要找人。
剧目即将开始,他索性坐在最后一排,耐心等待。
米飞默默坐在旁边,追随老板闲情雅致。
一群身着汉服人飘逸而出。
米飞本来没兴趣,看着看着竟觉得挺有意思。整场表演糅合了不少历史典故,宣扬了很多传统文化。
挺有意义。
沈明登靠在椅背上,凤目半阖。
凌晨醒来后,他就再没睡着,脑袋里泛着阵阵疼。
忽而,一阵悠扬笛声环绕舞台,灯光柔美缱绻,聚焦于舞台一角。
沈明登猛地睁开眼。
他坐直身体,隐隐前倾,幽深目光紧紧锁定台上人。
米飞也发觉不对,低声惊讶道:“沈总,这不是虞秋先生吗?扇子玩得真溜。”
台上人扮相极为养眼,身姿颀长挺拔,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镜头感十足。
米飞心生几分钦佩。
就虞秋这样,已经超越了很多娱乐圈明星。
深藏不露啊。
只可惜,虞秋戏份不过半分钟。
待他退场,米飞还觉得意犹未尽,看其他人扮演也生不出兴致了。
对比实在惨烈。
专业和业余那种。
沈明登倏然起身。
“沈总?”
男人压低声音,面容隐在昏暗中,“有些私事。”
米飞:“……好。”
后台。
虞秋摘掉头套,换上常服。
刘赫激动得仿佛上台是自己,脸上钦佩就没落下过。
“秋爸爸,你不进社团可惜了!那身段,那气质,那手法,帅出银河系了!”
陆高言简意赅:“很赞。”
社团一部分演员还在舞台上,要不然还会收获更多赞美。
虞秋神色淡定:“我去一趟卫生间。”
眉毛就罢了,唇上口红得擦掉,他可不想顶着这样妆容出去。
剧院卫生间称得上干净,只是洗手台前镜子小,虞秋只能伸着脖子努力凑近。
台子边缘有水,他不愿沾湿衣服,只能尽量弓着腰背,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擦得差不多,突然有人走进,他精神一散,手擦歪了。
唇角往脸颊,拖出一条玫瑰色印记。
来人站在他身后。
他随意瞥过去,蓦地怔住。
沈明登望着镜子里青年,伸出修长手,“纸。”
虞秋递给他一张干净。
“转过来。”
低沉声音落在耳畔,虞秋鬼使神差转过身。
青年目光茫然,青碧瞳仁里映着柔黄灯光,白皙皮肤泛着雪色,嘴角残留一抹胭脂。
沈明登左手抬起他下巴,右手捏着纸稍稍打湿,眼睫低垂,目光紧攫青年唇侧。
白得炫目,红得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