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姜年作为老板兼经理,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悄无声息的在黎淮身边坐下,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还是很有责任了解一下队内队员之间的感情状况。万一哪一方要是没那个心思只想玩玩,日后闹掰了他这俱乐部还开不开了?
再说了,关衡在感情这方面虽然是一张白纸,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就是有招蜂引蝶的资本,即使自己跟他关系好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一时脑热,万一以后再遇到个什么狐狸精,他情窦初开血气方刚,真不能保证能从一而终。
更何况,听关衡的意思,这还没确定关系呢就你侬我侬了,这以后要是真在一起了,还能不能专心打游戏了?!
而且黎淮年纪小,性格又孤僻,真不能排除被关衡哄骗的可能性。
那这小崽子就真是太可怜了。
“黎淮。”姜年轻咳了一声,喝了口啤酒,状似随意的道:“你来战队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有没有什么需要?又或者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
黎淮从手机中抬起头来,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透露着几分疑惑,摇摇头:“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比如有没有什么苦衷?”姜年小心翼翼追问,“或者有没有人逼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情.....”
姜年说完就发觉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以黎淮这聪明劲肯定能听出什么意思。果然,黎淮眼中眸光略过,说得比他还直白:“关衡么?”
姜年脸一僵,回想起那天晚上撞见的画面,有些尴尬,试图狡辩:“倒也不一定是说他......”
“他没逼我。”黎淮继续低头看手机,语气平静,“我自愿的。”
姜年心中有点惊讶,但还是忍住了,又喝了口啤酒,“这......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提一句,我认识他比你久,他为人什么样我很清楚,人品绝对没得说的。”
黎淮没说话。
姜年喝了几罐啤酒有点麻痹,说着说着煽情起来,“他其实挺可怜的,小时候没个稳定的成长环境,对谁都不亲。现在能长成这样重情重义真的是他生性豁达,对什么都不计较不记仇。总是对别人宽容,就是不知道对自己好点......”
“偏偏这样的人,最让人心疼了。”姜年喝着酒红了眼圈,“我认识他时他才十七岁,还不到打职业的年纪,一转眼快五年了。”
“还记得他出道进的第一个战队是pno,我那会是pno经理助理,是我亲手把他带进pno的,不过现在已经解散了,你可能都没听说过。”
“不过pno解散也确实是活该......”
包厢里一群人都喝开了,喧嚣充斥着每个角落,黎淮却清醒的听着姜年讲着那人的过去,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曾经,心里不禁泛着波澜。
“管理层吸队员的血,不把队员当人看,干得都不叫人。老关进队青训那三个月,没出过基地一步,被没收所有通讯设备跟外面完全断了联系。”
“就为了防止青训生向外透露战队机密,真的做的很绝,连队员出道前用的游戏账号都全部没收了。”
黎淮手指一顿,半晌后僵硬的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pno啊,一个垃圾战队。”姜年吸了下鼻子,难受的挠了一把头发。
“什么没收账号?”黎淮死死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又重复了一遍,“没收账号什么意思?”
“让他们上交账号密码,把他们密码改了,答应转正后三个月还给他们。”姜年叹了口气,“老关转正三个月之后向经理要账号密码,那时才被告知其实账号早就被私下注销了......”
想起那天的情形,姜年有些崩溃,“那是我第一次见老关发那么大的火,像疯了一样,直接就跟人动手了,最后闹得太惨,惹怒了俱乐部老板没多久就被卖给了一个末流战队。”
黎淮紧紧抿着唇,脸色发白一动不动,捏着手机的手心冒着冷汗。
“我实在是气不过也跟他一起辞了职。当时很多大神选手退役,电竞圈革新换代,那末流战队很快就撑不住解散了,我也是那会捡漏低价买下了sg。”
黎淮现在已经听不下进去姜年说什么了,脑子一片空白,五脏六腑都堵得生疼。
那半年,是这个人在他生命里消失的一百多个日夜,是他漫长等待的开始。
从惊慌失措到无法理解,从失望到绝望。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终于耗光了所有的期盼。
黎淮忍着难受,从桌上拿了两罐啤酒,拉开灌了下去。
姜年也陪着他一起喝,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不知不觉喝了很多,桌上堆满了空酒瓶。喝到姜年都快要吐了,实在喝不下去了,昏昏沉沉靠在一边,黎淮还在麻木的往胃里灌......
本以为就这样了,明明以为已经将这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了,他明明都快要说服自己和解了......却在大屏幕上重新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击溃了所有的心理建设。
他就知道,他早就没救了。
关衡就是这个时候回到包厢的。进包厢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人。黎淮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远远的看着他,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关衡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稀察感觉那道目光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关衡心头颤了一下,直直向他走去。
姜年喝的有些上头,但见关衡过来还是艰难的换了个位置,给两人留了独处的空间。
关衡走近才看清黎淮脸色泛白,不是灯光落在脸上的白,是不同寻常的惨白,眼圈却是红得吓人,眸子里泛着水光。
关衡皱了下眉,挨着他坐下,凑近了与他对视,“怎么喝这么多?”
黎淮感受着贴近的体温,抿了下干燥的唇摇头,声音沙哑,“......一点点。”
关衡瞥了眼满地的空罐子,心疼地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脸:“眼睛怎么红了?难受么?”
“难受。”黎淮眨了下眼睛,想把酸涩憋回去,但心里实在是太疼,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声音颤抖带着委屈,“......你怎么才回来。”
关衡心脏被人捏了似堵了一下,解释:“跟人谈点事情,耽误了一会儿......”
黎淮哽咽,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才回来?”
关衡这下发现不对劲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安静的看着他,“黎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有。
太多了。
多到不知从哪开口。
“关衡。”黎淮竭力压住喉咙间的哽咽,一字一顿的说道,“以后,别再让我等了行么?”
关衡目光撞进他的眼底,心里狠狠疼了一下,他实在忍受不住黎淮这样看他,若不是包厢里人太多,他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就此跟他开口。
明明两人对彼此的心思都已经心知肚明,却总是缺个正式一点的时机把关系挑明。
但其实,现在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不用拘泥于那些形式了,只是关衡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大概是进展得太突兀,快到他还没理清这人对他感情的由来,以至于患得患失,觉得不真实。
甚至在很多个瞬间,能强烈的感觉到黎淮对他的感情超乎他预料的炙热,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沉重,总让他错觉自己对他还不够好,总是忍不住心疼。
就比如现在,黎淮的眼里饱含了太多的委屈,绝不是他离开这半小时能调出来的情绪。关衡最终还是没忍住把人搂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我在呢......我回来了,对不起。”
包厢里在几秒钟后安静了下来,大家互相使眼色,惊讶的看了眼角落,又慌忙移开视线,屏息不敢说话。
周星压低了声音用夸张的口型问旁边的白锦玉:“什么情况......?!”
“要说你是毛毛虫呢这都看不懂?”白锦玉喝了点酒,摘了帽子搭在脸上,漏出两只眼睛,“瞎么?”
周星不甘心的白了他一眼,转身问叉烧:“哥,啥情况?”
叉烧比周星还惊愕,“我、我摊牌了,我大概也是毛毛虫......”
黎淮这次没有推开他,将头埋在他胸口,手指紧紧的篡着他的衣角,“下次走的时候,告诉我,别让我找不到你,行么......”
“好。”关衡鼻子一酸,难受的安抚着怀里的人,“以后不会了。”
黎淮却不罢休,拽着他的衣服,声音哽咽:“......骗子。”
关衡摸着他的后脑勺,小猫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安慰,“以后去哪都跟你说,不骗你。”
“骗子。”
怀里的人重复着,哽咽声越来越重,关衡心里酸软一片,越发觉得不对劲,手掌托上他的脸颊让他跟自己对视,才发现黎淮眼底通红,自己衣襟被打湿了一片。
他突然意识到,小猫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这么傲娇又冷漠的人,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这么伤他的心,能让他连锋芒都藏了起来,将最脆弱的一面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他面前。
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勾起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回忆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关衡微凉的指腹替他擦拭了眼眶,目光灼灼:“不骗你......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让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