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到了?”看到舆图上的光点已十分接近,白二从窗户探出头,“哥哥,前面好像有个大葫芦!”
众人闻声,纷纷跑到舱外。
远远看去真像一个干枯的大葫芦,立在绿意盎然的藤蔓之中。因其本身的色泽和土岩十分接近,能够在雾气弥漫的山间巧妙地隐住了身形,并不引人注目。若非小家伙那一嗓子,他们都没注意到。
飞舟近了,他们才发现原是两山凹陷之处被开拓出一片大平原,山岩被改造成天然的屏障,外沿是土棕色如长矛一般立起的矿脉皮,坚固锐利,震慑力十足,让人望而生畏。
谷地加上山壁最终呈现出的是下宽,中间收束,上缘膨起的葫芦形状,比起药王谷的蘑菇云也是极为别致。尤其顶上的“葫芦头”是架在平原之上,由周遭山壁共同撑起的锥状区域,如一个被双手捧起的米饭拱了尖儿的大碗。
若是要打个更贴切比方,就如漫画里的悬空浮岛。他们的飞舟降落到上头,不过像雨珠滴落到了荷叶上。
柳舒言还是第一次拜访梵天谷。她凑到汲星洲身旁,抱住他的手腕,好奇地问道:“这般设计,是否有什么讲究的?”该不会顶上的“葫芦头”是巨型飞舟,真的能飞吧?
“你又懂了?”汲星洲托住她的脸揉了下,松手往外走去:“有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柳舒言追在他身后,故意踩着他的影子跑。
“你猜?”汲星洲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伸手牵住她来到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面红色占了大部分,只有左下边角为明黄色的彩旗,朝下挥出旗语。先由中心外扩一道长弧,从左到右再收束,俨然一个笑脸的形状。
然后他横竖左右的变换,柳舒言就更加看不懂了:“梵天谷的讲究如此之多,不会挥旗,就进不去吗?”
“有邀请函也能进。旗语只是表明我的弟子身份,这样飞舟就能停在岛上,省了爬山的路程。”汲星洲收势后,朝她解释道。
果然,收到信号后,“铁葫芦”朝他们张开了怀抱。
方弘济指导着白大和白二,顺利地把飞舟停在了浮岛边缘留出的空地上。柳舒言从霍南霜手里接过玄狐收进了灵兽袋里,与他们一同向外走去。
一个身着大红牡丹纹裙衫的中年美妇站在不远处,抬眸睨向他们。只见她梳了温婉柔顺的堕马髻,露出饱满的额头,五官极为明艳,骨相堪绝,杏仁眼波流盼,鼻梁高挺,真真富贵留黄,牡丹国色。估摸着年轻时定也是修仙界美人簿榜上有名的美人,即使如今眼角多了细纹,肤色微黄,但仍难掩丽色。
汲星洲牵着柳舒言的手,垂目走到她面前躬身一礼:“弟子见过师父。”
原来此人就是赵笑卉,汲星洲的二师父,梵天谷的大长老,人送外号“妙手仙子”。
柳舒言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抱剑随礼:“剑宗柳舒言,拜见赵长老。”
“哦,你就是蔺华成的徒弟,我听说过你。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美妇人抱臂打量着他们,目光落垂到他们相牵的手上,露出明显的嫌弃,“眼神不好。怎么不长眼看上这么个东西呢?”
柳舒言“?”
听闻妙手仙子炼器之术冠绝天下,多少人慕名想拜在她门下,她却全部拒绝,只收了一个药王谷的医修做记名弟子。结果师徒关系竟是这般恶劣的吗?
汲星洲眼角微扬,丝毫不给面子地轻嗤道:“大概就是她眼光再差也比你好的原因。”
赵笑卉的眸子眯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扫向他们身后的人。
容钰、霍南霜,以及一手一个雪人的方弘济连忙上前与她见礼。
岂料赵笑卉随即面露诧异地道:“竟是来了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有你和柳丫头,想着你们直接住我的院子得了。现在怎么办呢,房间没安排那么多啊?”
容钰几人都僵住了,万万没想到下了飞舟还要面临房源不足的问题。难道汲狗子都能喊自己师父来接人了,就没提前告诉她具体有几个客人吗?
汲星洲则冷眼看着他师父做妖。好在赵笑卉很快就提出了解决方案:“山上的院落近来都满人了,你们其他几人先到山谷的院落里休整。”
她抛出了一块刺了“笑”的铜令给霍南霜,又招来了一个身着棕色打铁服的弟子给他们领路:“有什么需求可以向接引的弟子提出。若想托人制器,或购买现成的,可以持这块令牌去山腰的易市。”
“五位客人,请随我来。”棕衣的弟子含笑,抬手做请。
容钰几人对视了一眼,看向柳舒言。后者眉头轻蹙,她对师弟师妹倒不担心,但不敢让两只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梵天谷之人多为器修,修为普遍不高,经不住两只小家伙折腾。且若是白大白二在外人面前暴露了本体,等于把雪人族重新拉到人前,恐有祸患。她即是把人从雪乡带出,就要负责到底。
“赵长老,我与师弟师妹们一处即可。”柳舒言放开了汲星洲的手,打算接过白二,省的方弘济被拽得走不动路。
但汲星洲重新拉住她,侧眸瞥向赵笑卉:“我的院子你给别人呢?没有的话,就让他们住我以前的院子,距离你那儿也不远。”
“随便你。”赵笑卉杏眼微睁,瞪了他一眼,暗骂了声“臭小子”,甩袖离开。她明明是在给他制造机会,结果这人得了便宜还怼她多管闲事。
汲星洲面不改色地牵着柳舒言跟上,其他人紧随其后。然而赵笑卉的红袍角早已消失在拐角。
柳舒言侧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二师父真的只有你一个弟子?”总感觉像仇人啊。
“是记名弟子。”汲星洲轻轻“嗯”了一声,难得回头朝其他人解释道:“她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你们别介意。”
其他人又不是记名弟子,哪敢在梵天谷的地盘嘲人家的长老?何况这还是个炼器宗师呢。
汲星洲把他们带到自己的从前的院子里,格局跟他在药王谷的设计相像,不过炼器房的占地要更大些。
“除了丹房和器房,还有三个房间,你们自行分配。若有损坏,就照价赔偿。”话毕后也懒得管他们了,他带着柳舒言转出,到了另一侧院墙高耸的明婉院,敲响了大门。
半天没人开,汲星洲也不意外,毕竟方才赵笑卉走得急就是故意想要他吃闭门羹的。他让柳舒言退后,手腕拨动,指间夹着的银针瞬间弹飞出去,插进了门缝之中。
然下一刻,红木门上白光一闪,刹那数根银针反朝汲星洲刺来!
“不能暴力开门,伤害反弹会放大至少十倍。”他抖开了折扇,轻松挡下,垂目思索道。
柳舒言都看呆了:“你们师徒间的相处模式一向这么清新脱俗的吗?”
“你再退远些。”汲星洲没多解释,戴上了轻丝手套,接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瓷瓶,拔开了瓶塞,刺鼻的气味顿时飘散。
柳舒言捏着鼻子退到了墙边。她方抬起头,就发现墙头上耸了一个、两个……五个脑袋。霍南霜他们全都趴着看热闹,见她发现了还朝她比了个心。柳舒言好笑地转开头。
只见汲星洲把瓷瓶里的清液倒在门缝之中,所过之处立时发出了嘶嘶的割裂声,红漆被洗落,露出金铜色的内里,虽被腐蚀发青,却没如汲星洲所想的那般溶出一个洞来。
“不是木头,耐腐蚀吗?怪不得一点反应都没有。”汲星洲眼角微挑,多了几分了然。
不能暴力破门,也无法融毁,正当霍南霜等人好奇他会如何应对之时,汲星洲用清水稀释了腐蚀液后,收起了手套,朝柳舒言招手。
“该不会要我把门劈开吧?”柳舒言提着剑朝他走去,“我担心自己出不了梵天谷的门了。”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汲星洲趴在她肩头低声笑了出来,“跟好了。”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向右后急退,同时朝墙头之上甩出了数根银针。却见银针根本飞不进院子,方接近就被一层突现的屏障挡住了并且数倍反弹,琤琤琤地扎在他们鞋尖前。
“看来翻墙也不现实。”正当柳舒言这么想时,汲星洲掐指一算,直接带着她跃上了左侧的墙角,竟一下翻了进去!
墙头上看热闹的五人都惊呆了,纷纷折身从门口跑到院前。
霍南霜踮着脚尖:“他怎么进去的?你们看清了吗?”
方弘济已经撩起了衣袖想去尝试,但他角度都瞄准了,却被屏障一巴掌拍了回来,吓得连忙把两个蠢蠢欲动的雪人拉住:“我没对准吗?”
容钰抿唇,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角:“光纹变了,该是入口会移动,所以他先时才会拿针去试。倒没想到他对于阵法也有研究。”
而墙的另一边,汲星洲带着柳舒言方落下,就迎上了赵笑卉气鼓鼓的眼神。红衣美妇抱臂瞪着他:“出息了?竟然还想着爬墙!”
“不能强攻,你又不会来开门的。不翻墙的话,我怎么进来?”汲星洲把人放下,理所当然地道。
赵笑卉定定地盯着他,就在柳舒言以为他们要打起来的时候,赵笑卉哼了一声,摔门回屋了。
汲星洲根本不怕,见没人了,懒洋洋地趴在柳舒言肩头打了个哈欠。若是有尾巴的话,说不定已经在摇了。
柳舒言侧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