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成洲是没打算就这样说出来的。
至少，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在他们刚刚亲密接触后的第二天早上、这段本来应该被好好珍惜的时光。
路见屿先是愣住、好像被他的这句话砸懵了，紧接着他眉头皱起，问：“你说什么？”
成洲知道，对方绝不是没有听清。
他本来想要找出更完美的手段来揭穿这件事，好让路见屿认清真相的同时、不至于迁怒于他或是气坏自己。但现在，那些思虑和算计都像是精工细作的冰雕不慎曝晒在烈日下一样、无法阻止地迅速融化消弭，暴露出一滩脏污丑陋的水迹。
路见屿醒来前的几个小时里，他设想过很多关于对方反应的可能。也许，对方会为他昨晚擅自的碰触而愤怒，或者因为急于处理下药的事而对他的所作所为无暇追究。当然，他也暗暗幻想过，或许在某一种可能里，路见屿不会太过生气，反而因为他帮上了那么一点忙、而愿意稍微多给他一些亲近……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主角都只有路见屿和他两个人而已。
也许还需要再努力很久，但成洲觉得自己可以等。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比这还要漫长的等待，等路见屿喜欢上自己，等路见屿向自己告白，等路见屿终于对自己感到不耐而提出分手……等自己终于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糟糕后、终于与对方重逢。
充满期待的、忐忑不安的、近乎死心的。他已经习惯等待了，以至于现在只要路见屿还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哪怕对方再让他等得久一些也没关系。
但这不能是因为另一个人。
成洲说：“就在昨晚，就在会场旁边西门外的拐角，你被下药的时候。”
不能是因为另一个路见屿喜欢、却完不配被如此对待的人。
他又补充：“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还在找他。没找到对吗？我知道为什么。”
看到来电显示的第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昨晚看到的场面。
成洲直直地盯着路见屿的眼睛：“因为我当时亲眼看到，他正在外面和另一个男人接吻。”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不然为什么明明路见屿消失了一整晚，那人却直到现在才想到打来电话嘘寒问暖？
似乎是因为太过震惊，成洲看到路见屿的瞳孔狠狠颤抖了一瞬。
他心跟着抽疼一下，忍不住又道：“对不起，我昨天本来……不对，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怕你……怕你伤心。你别太难受了，那种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他看着路见屿恍惚怔愣的表情，心脏像是被尖刀划出一个洞，但里面汩汩流出的除了鲜血，还有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
不过这种兴奋很快就消失了。
“那个，你是不是看错了？”
因为他听出路见屿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语气甚至带着点试探和狐疑。
“……我看错了？”
过了一会儿，成洲反问。
路见屿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路见屿不相信他看到了那一幕，不相信那个人会背叛感情。路见屿宁愿相信一个虚伪造作的骗子……也不肯相信他。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不只昨晚，”他冷静道，“还有上次出差的时候。在那家酒店楼下的花园里，就是你胃疼的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他和一个人搂在一起。”
路见屿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你——”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他是怎么待你的？”成洲打断了对方，越说越快起来，“在你有危险、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在和其他人一起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找大厅、找那家酒店的监控，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或者是不是我在说谎。”
他知道不该这么愤怒和直接，但他无法再忍受路见屿继续被欺骗隐瞒。他害怕对方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却又迫不及待让对方对那个人失望。
这就像握着刃把刀捅过去，刺伤对方，自己也被割得鲜血淋漓。
“我知道了。”
许久，路见屿闭了闭眼：“他……我会处理，先说点别的吧。”
成洲心中一喜，赶紧道：“那你可不可以别像刚刚那样、当昨晚没……呃，那个，我不是说昨晚，我的意思是……”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听路见屿开口了。
“我那样说，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成洲一愣。
他突然有些慌张起来，意识到好像从一开始，自己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匆忙想找到什么东西遮住眼睛，好让自己不要看清那东西的形状：“那为什么……？”
路见屿说：“毕竟咱们也早就分手了。”
成洲立刻接道：“可、可是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对啊。”路见屿揉了揉额头，缓声道，“况且，既然咱们现在还有合作、还有来往，与其那样，不如做个朋友，不是也挺好的吗？”
“不是的，我想……我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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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成洲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与对方争执了一会儿。路见屿始终很平静，像是他们正在讨论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话题。
就和那时候一样。成洲几乎有点恐惧地想。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做什么，就算故意挑衅，路见屿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回应。哪怕现在他现在已经换了一种方式、已经拼命克制着不要说错什么再惹恼对方，结果也没有变化。因为路见屿可能早就不再在意——
他自欺欺人地打断了自己那些想法，在说尽了所有能想到的话后，口不择言道：“可是昨晚，昨晚不是都……我明明都……”
“昨晚我确实很抱歉。”路见屿看上去有些无奈了，“你在意那个的话，不然我帮你做回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成洲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路见屿挪开视线，“但你不是看到了，我已经有男朋——”
“可他出轨了！”成洲近乎绝望地说，“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对不起你了！”
“……别再说这个了。”
路见屿说，似乎还要补充什么，最后却并没开口。不过，成洲自己在心里补齐了对方的话——
别再说这个了，那是我们的私事。
那是“他们”的私事。
他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声音。
路见屿总是这样，喜欢谁，就能对谁极尽宠爱包容。
就像现在，明明遭遇背叛，路见屿却毫无怨怼，反而对伤害自己的人袒护有加，甚至到了现在都不愿多提。
虽然原因有点不一样，但路见屿的确是不想多提。
在这几分钟里，他不知道把粉毛翻来覆去骂了多少遍。如果这家伙在场，他肯定立刻把对方扔进有害垃圾。
要知道，粉毛可是跟他强调过，自己约男人时都会分外小心、以免被他们共同的朋友甚至是亲戚父母撞见。而且一段时间下来，也确实没发生过意外。
怎么能那么不凑巧，刚好两次同行都被成洲看到？
路见屿本以为有了昨晚，人生尴尬瞬间已经不可能再被超越。但当成洲说出看到粉毛的所作所为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实在太有限，以至于根本意料不到还有什么更窘迫的翻车现场在等着自己……
但除了尴尬，路见屿还感到有一点说不出的异样。和其他人无关，却让他下意识避开了成洲的视线。
在他的印象，成洲一直是沉静的、从容的，对待无关的人从来不屑一顾，即使吵架也是往往尖刻辛辣，绝不会有失态的时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会儿吞吞吐吐，一会儿又显得有些冲动。
他们两厢沉默了片刻，成洲又开口了。
“你不要不相信，”对方说，“我没有骗你……我知道你可能、可能还在生我的气，毕竟咱们……我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可能怪我那时候太……”
就像这样。路见屿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因为他忽然不太敢看成洲的表情。
他来不及分辨这种感觉，只好先说说：“我没怪过你。”
成洲说：“不是的，你应该怪我的……”
“我说了没有。”路见屿说，“那时候的事早就过去了，谁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咱们两个性格不太合适——”
“那你跟他就合适吗？”
成洲说。路见屿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向对方。
“凭什么？你就那么喜欢他，他犯了那么大的错、他出轨你都可以忍受……”
成洲说着，撇开视线盯着地面，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我也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在改了……”
那双眼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泛红了。
“既然你可以原谅他，”成洲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为什么不能也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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