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糖宝开心地叫着,张开小脚要东方彧卿抱,不要只和骨头娘亲亲热不理它啊!
东方彧卿伸出一只手去,把它捧到眼前亲了亲。
“乖孩子,好好听娘亲的话了么?”
“嗯!”糖宝抱住他的拇指亲昵地蹭来蹭去。
“你怎么会来啊?”花千骨仰头望着他,依旧是充满淡雅书生气的一张脸,每每一笑起来整个世界都被颠覆掩埋,让人眼中只剩下他温柔的笑颜。
哼,岂有此理,自己明明这半年长高很多的,怎么还是差他这么远?
东方彧卿低头看着她,见她比半年前面色好了许多,身上总缠绕的黑色污秽气息也都没了,大而圆的明亮眼睛望着他,小小的唇微微嘟着。看她换回女孩装扮,而且还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子头,东方彧卿忍不住伸手去把玩,故意把她的头发揉乱了。
“干吗不说话啊?你怎么会来?还这么晚跑来,你一介书生,要是路上碰到危险怎么办?就算没有强盗打劫,这山上虎啊狼啊的,伤了你怎么办?”
东方彧卿笑道:“别说是区区茅山,只要是为了见你,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闯。”
花千骨连忙低下头去,最讨厌看到他笑了,一笑她就被勾得丢了魂似的,连他老爱说的那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也都忍不住信以为真。
“别开玩笑了,我在和你说真的!你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很危险,最近茅山附近有很多妖魔,你赶快回去!”
东方彧卿一脸委屈:“半年不见,你都不说想我,一见面就要赶我走啊?”
花千骨低头道:“没有啊,见到你我很开心。”
东方彧卿欣慰一笑,声音又变得温柔凝重起来:“你们走后,糖宝一直有跟我联系,它一说你们要回茅山,我就尽快处理完事情往这里赶了。也多亏你出了长留来这儿,我才有机会见到你们,不然还真有点麻烦,入长留可不比上茅山,况且我的身份有诸多不便。我本该早点去看你,这半年来你一个人在长留拜师学艺,一定吃了不少苦。糖宝一直跟我说你的状况,所以我才一直安心让你待在那里。若是你哪一日不愿意再留在那儿了,你就跟糖宝说,我会亲自去带你回来。知道么?”
“放心吧,我在长留很开心,一点都不苦,我还学会很多东西,以后遇见老虎啊强盗啊妖魔啊什么的,你都可以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的!”
东方彧卿看着花千骨不自觉地握紧佩剑,心头一惊,断念剑?面色顿时有些凝重,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花千骨不解地望着他,东方到底有多少个面目是她所不知的呢?温柔的他,赖皮的他,古板的他,笨拙的他,博学的他,睿智的他,深沉的他,甜言蜜语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呢?
花千骨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可是并没有觉得不安,也没有开口询问。他身上就是有让人宁静和信赖的力量,他的关怀和爱护都让她感觉真实和温暖,情不自禁地依赖他、信任他,不论他究竟是谁。
“东方,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修仙呢?你修仙一定会非常厉害的!”
“做人有何不好,生老病死,能更多体验人世悲苦,否则活着跟行尸走肉何异?修仙又如何?不过把生生世世换成了永生永世罢了。”
花千骨从未见过东方彧卿有如此轻嘲悲观的神色,竟不由得有些难过。
但下一秒,他轻叹一口气,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似的笑道:“等你学有所成,就赶快回来跟我拜堂成亲吧!哈哈!”
“成亲吧成亲吧!”糖宝开心地在东方彧卿的掌心里扭来扭去。
花千骨已经习惯和无视他的小赖皮了,望天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偿所愿,拜尊上为师哪。”她知道这个目标对自己来说或许太高了点,但是没试过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结果。
“你连夜赶来一定很累了吧?其实我还要在茅山再待几天,糖宝没跟你说么?你可以不用赶那么急的。”
“我想早点见到你啊!”东方彧卿靠着大树坐下,把花千骨搂在怀里,脱下衣服把她裹住。
花千骨很自然地背靠着他的胸膛,啊呜打了个哈欠,她真的好困哪。
“你是怎么和糖宝联系的啊?”
“我赠了一只会飞的纸鹤给你啊,它可以用来送信。不过,出入长留山的结界比较麻烦,所以你们离开长留山之后,糖宝才传信给我。”
“原来是这样,上回在昆仑山,它还救了我跟糖宝呢,我们差点被怪鸟给吃掉了。”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等我再研究改良一下,到时候我们就能随时互通音讯了。”
“嗯,好。”
一片漆黑的密林中,花千骨慢慢在东方彧卿怀里睡着了,糖宝也慢慢在东方彧卿掌心里睡着了。
东方彧卿看着她和糖宝天真可爱得一塌糊涂的睡颜,莞尔一笑,空荡寂寥的心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只是他冷眼旁观、枉顾生死,麻木得太久,以至于忘记了这种感觉是不是叫作幸福。
第二天清晨,花千骨在他怀里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东方彧卿含笑望着自己,心跳乱了几拍,慌忙从他身上跳起来,伸伸懒腰。
“压着你了么?昨晚没睡好吧?胳膊腿疼么?是不是麻了?我扶你起来。”
“没事,你轻得像片小羽毛一样。”东方彧卿依旧望着她,今日一别的话,再见就真不知道要多久之后了。到那时,或许已是物是人非。
“我得回去了,不然云隐去找我,发现我不见了,会着急的。”
“嗯。”东方彧卿点头,眼中满是伤感。
“你要好好读书哦,你那么博学多才,一定可以高中状元的!”
东方彧卿忍不住失笑:“糖宝,爹爹走了,好好照顾娘亲,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跟爹爹说,要听娘亲的话。”
糖宝抱住东方彧卿,哭得稀里哗啦,不肯放:“糖宝舍不得爹爹,糖宝不要爹爹走!”
花千骨哭笑不得,把它拎下来放在肩上。东方彧卿摸摸糖宝,又摸摸花千骨的头,把很多鸡毛蒜皮的事又交代嘱咐了一遍,什么要好好吃饭、睡觉不要踢被子啊,磨蹭了半天,这才转身离开。
花千骨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望不见了,这才黯然回去。糖宝哭着哭着又趴在她耳朵里睡着了。花千骨斜着脑袋晃了晃,一只手捂住耳朵,指间开条小缝让耳朵里的水都流出来,糖宝在里面滚了几滚,依旧睡得跟猪一样。
回到房间,还好云隐还没过来,可能觉得花千骨白天练得太拼命,身体过于劳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虽然有别的弟子服侍,可云隐总是无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大到主持众议小到花千骨的衣食住行,无不打点得妥妥当当。
花千骨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突然觉得这青丝媚软的,竟丝毫比不上东方彧卿的怀抱来得温暖舒适。
终于到了回长留山的日子,花千骨已经正式继任掌门之位,不同来时那般低调,为免路上出意外,云隐还有七名茅山弟子一同护卫她前行。
此时,花千骨御剑比之前已经不知道熟练了多少,道行法力也更加精进。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到长留了,心中更是喜悦和兴奋。
一路上倒也太平,如今茅山守护的神器被夺,比起其他各派来,反而要安全了许多。
望见海上的长留仙山时,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落十一正等在结界外,见了他们一行九人,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糖宝开心地爬到他肩头,跟他说着一路上好玩的事。
知道落十一先要领他们去见尊上,花千骨有些紧张无措。到了大殿,白子画依旧冰凉淡漠,简单地问了几句回去后的情况。
云隐倒是说得详细,连花千骨被掳、云翳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还嘱咐以后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要入长留,没出示证明身份的物件就切莫相信。
因为怕在外耽搁的时间太久,茅山无人执掌再生事端,云隐几人匆匆拜别。白子画也不留,仍让落十一送他们出去。
大殿里突然空落落的,只余下她和白子画二人,花千骨心怦怦直跳,连忙躬身便要拜退。
白子画慢慢从座上走了下来,打量着花千骨的包子头,嘴角微微扬起。
“看来茅山这一趟你进步不少,断念用着可还顺手?若是它实在不听使唤,我再命人重新为你打造一把。”
“多谢尊上,我很喜欢断念,也慢慢能够御使它了。”
“喜欢?喜欢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此剑虽有灵性不是死物,但剑终归只是剑,身外之物,若有了感情,不能很好发挥剑应有的作用事小,对敌时成为牵绊则事大。”
“可是若没有感情,又如何和剑心灵相通,融为一体呢?岂不是更没办法发挥它的威力么?”
“小骨,你须知道,修仙最忌七情六欲,多少人都是为情念所困,道行无法再有更多的提升。虽说如今仙界和人界几乎没太大区分,得道成仙之人爱恋婚配也属平常,但是未成仙的弟子还是不许妄动凡心。这长留山之所以设三殿,就是警诫所有弟子要绝贪、绝欲、绝情。你若不明白这一点,永远没办法修成真身。”
白子画沉思了片刻,又道:“你命中带煞且犯桃花,总是衰运连连,而且会不断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感情这种事,对你也好对他人也好,只能是负累。你需要做到心中只有大爱,没有私情。对剑也好,对人也好,都万万不可有执念。我赠你断念,一是因为它能帮到你,二也是提醒你要时刻记着绝情断念。你须知道,不论你手中拿的是什么,断念也好,普通的剑也好,兵器也好,草木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是你的选择和能力。小骨,等有一日,万物苍生你都能够等同视之,没有执念,没有牵绊,没有爱恨,那时候你就能真正地摆脱注定的宿命,你可明白?”
花千骨懵懂地点点头,看着白子画似乎看破一切镜花水月、穿透虚幻未来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荡。
白子画轻叹一口气,转身背对她道:“小骨,众神并没有消亡,谁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谁就是神。但是神只做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
那做神还有什么意思?花千骨本来想问,可还是没敢开口。她还是第一次听尊上说那么多话,可是能听懂的没几句,只能暗暗记在心里。
“好了,你退下吧,回去好好休息。”
“是,弟子告退。”
花千骨刚走出几步,又听白子画道:“慢着。”转过头,猛然看见白子画站在自己面前扬起手来,中指指腹往自己额头上一印,心中一惊,慌忙退后几步。
“毕竟还只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这个茅山掌门信印还是先隐去的好。离仙剑大会只有三个多月,你须好好准备,若有何不懂的,就多请教十一或者清流。”
“弟子知道,谢谢尊上。”
花千骨直接回了亥殿寝室,轻水还在上课,糖宝也跟着落十一送云隐他们去了,还没回来。花千骨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自己的包子头,心中凉飕飕的一片。
一开始尊上把随身佩剑赠予自己,自己心中自然别提有多欢喜了。现在看来,哪怕贵重如断念,尊上朝夕带在身边,对他而言,也从未跟其他任何剑有什么差别,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珍视之物。所以别说是送人,就是随手扔了,心里怕是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可惜吧。
这不能说是情薄,尊上根本从来都是无情之人。和他随手可扔的断念一样,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也跟其他任何弟子没有任何差别呢?
所以,得更加努力!为能够成为他的徒弟而努力!哪怕,自己之后在他眼中,只有一丁点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