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严的柳叶刀改削为刺,刀尖刁钻灵活,奔向了孙凌的腕部,要令孙凌撤枪。但孙凌仍然不减枪势,依旧是那一招“平枪式”,以简克繁,他依靠脚步的换位,堪堪避开了孙严的刀尖。
孙严第二招依然不能化解哥哥孙凌的攻势,心神开始变乱,目光中透出烦恶和焦躁,身形继续后退,再寻破解之招。
苏秦看到这里,猛然之间才明白孙凌出招的高妙之处:以不变应万变,以简易破繁复。对付百般变化、不可穷极的柳叶刀,可不是这最朴简的平枪式才是最有效果的。
试想孙凌如果跟随着弟弟孙严的节奏去比拼,恐怕在招式多变上,永远跟不上柳叶刀的变化,而且木枪本身的脆弱,又怎能克制柳叶刀的锐利。这也是苏秦等人深深为孙凌担忧之处。
然而,当孙凌连连化解两招柳叶刀的反击之后,苏秦发现了木枪的优势,那就是笔直地奔向目标,不折不扣,虽说不够锋利,但贵在目标简单易行。如此一来,柳叶刀的繁复变化反而成了一种多余的空耗。
是孙凌的一招不变的平枪式,让整个比武的节奏完全掌控在他的指掌中。绝顶高手之间的比拼,所差的正在谁能占得主动,这一处细微的优势,主动一方坚持下来,胜利的天平就自然倾向着主动方。
这番高手过招,让苏秦领悟了武功的更高境界,明白了取势、持势、完势的玄机,这一层体悟,惟有在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中才会学到。他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枪法!”
苏秦的叫声也无意中帮了孙凌的忙。孙严听到了局外人的叫好声,更加慌乱,他紧急地寻找对策,突然之间,柳叶刀向前猛然一送,脱手而出,此际,柳叶刀已变成了一柄大一号的飞刀,直挺挺地冲向孙凌的心口。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很近,柳叶刀的刀身又长,这一击几乎是无可闪避,看来除非孙凌撤枪回挡,否则,很难化解孙严孤注一掷的一击。
苏秦感觉孙严是被逼到了死角,因此才采用这两败俱伤的打法,根本目的还是要挽回颓势,消除木枪已经占据的优势。要知道,高手比拼,手中的兵刃脱手,此为大忌。试问,哪位的脸面上会挂得住。
孙严将柳叶刀做飞刀,怀着一拼到底的念头,大概觉得哥哥孙凌所用的不过也是一枝木枪而已,即便手中没有兵刃,他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可是化解眼下的危机才是最紧急的。
孙严此招不可谓不聪明,苏秦看出他的如意算盘,心想:“此人尽管人品有问题,但绝顶聪明,临机变化很迅速。一般人还真难以在这片刻之间,想出这么一个毒辣的计策来挽回败局。”
孙严的这招变化很难破解,一旦孙凌被迫采取守势来格挡柳叶刀,木枪攻势尽失,弟弟孙严就将获得休整的机会,两人重新回到比武之前的对峙状态。
孙凌怎能不明白这个玄机,他的应变也足够快,手法令观战的苏秦等人大吃一惊。只见孙凌并没有撤枪回挡,而是紧急地移形换位,侧身闪避,但是柳叶刀岂是能随随便便就能避开的。
孙严的那一刀到底还是直直地刺入了孙凌的左臂之中。只见孙凌毫不畏惧,一抖手臂,刀身又斜着飞出两丈有余,叮当一声,深深刺入了大堂的墙壁之中。
而孙凌的木枪竟然依旧不离弟弟孙严的咽喉三寸之处,紧紧地逼住了孙严,孙严如果不退避,木枪的尖头就会直刺咽喉要害,即便是柄木枪,也会轻易令他毙命。
孙严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慌张后退着,而孙凌则持势不减,直追不舍。
苏秦见此情景,深深感到两人的比拼,已不再简单地是武功套路的比赛,而更多的是心机和见识。孙凌舍得左臂受伤,生生地换回了已然形成的优势。而孙严以柳叶刀脱手为代价,最终也未能转变根本的颓势。
对于孙严而言,木枪的压力是致命的;而对于孙凌,柳叶刀刺伤手臂却并非致命,属于取得优势和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
取舍之间,其实含着大学问,为人、作战和治国,莫非如此,多少磨练之后,才能有此极高层次的感悟和认识。
孙严向后闪避,退无可退,很快就被木枪逼迫到了墙角,再无可退,眼看着孙凌手中的木枪只要稍稍加力向前一送,孙严就会立刻当堂送命。
众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观战的齐王田辟疆和王后都圆瞪着双目,紧张得嘴巴大张着,兀自不自知。当堂之上,有的人盼着孙凌果断下手,比如齐王等人;也有人希望孙凌手下留情,比如田同一伙。
苏秦、逍遥子等人则不忍见兄弟相残到以命相抵的地步,但又不知孙凌做何抉择,因此简直都不愿继续观看下去。
孙严都被吓得双目闭上,等待最后裁决,然而,就在木枪的枪尖就要刺入孙严喉咙的一瞬,孙凌硬是将木枪的枪势减缓下来,他手一偏,木枪枪尖贴着孙严的脖子,贯入墙壁之中。
这时,孙凌受伤的左臂,鲜血直流下来,浸染了衣袖,滴答滴答地不断滴在堂上。兄弟相争到如此惨烈的地步,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孙严眼睛紧闭,面色惨白,心如死灰,他轻轻地说道:“今日之败,是我学艺不精,认杀认剐,由你做主。”
孙凌也不去理会手臂的伤口,长叹一声,言道:“非你武艺不精,而是你从未试着体悟武艺之外的做人道理。没有舍弃,哪里有取得;没有让步,怎会有更大的前进。武艺与做人道理想通。你什么都想得到,以为凭靠纯粹的武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大错特错。”
孙严只是听着,不言不语,眼睛也不睁开,更遑论动手再战。此时,失去了孙严这个帮手,田同败局已定。
然而,苏秦等人的目光从孙氏兄弟处移开,再往田同刚才所站立的方位看去时,哪里还有他的人影。苏秦连忙赶过去看个究竟,赫然发现在田同的位置,地板微微移动。
大家纷纷随着苏秦赶了过来,在苏秦的指挥下,众人将地板撬开,才看到原来田同刚才所落座的地方,地板下是一个入口,有一条暗道可供进出大堂。
苏秦不禁感慨:“田同真是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还预留了退路。”
众人分析:可能就在刚才孙氏兄弟比武胜负判然之际,田同发觉形势不妙,就打开了预设的机关,从暗道偷偷溜走了。
齐王田辟疆见自己的大敌——叔叔田同竟然溜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忙向颜遂等侍卫下令:“赶快下暗道,给我去追。”
苏秦明白田辟疆担心田同逃跑后,留下后患,但如此不顾一切地钻暗道去追,也十分危险。因为以田同的心机,暗道之中说不定仍有致命的机关。
然而,齐王哪里还能顾得上考虑侍卫们的性命,语气十分严厉,命令坚决分明,容不得侍卫们犹豫。颜遂听到齐王之命,努力证明自己的衷心,冲到最前面,钻入暗道,其他十几名侍卫也纷纷尾随其后。
苏秦与齐王等人在大堂上焦急地等待着暗道中传来的消息,苏秦真为这些人的安全担忧。可是没过多久,颜遂就从暗道口跳回了堂上,安然无恙,毫发未损。
他大声禀报齐王道:“大王,暗道通向田府的东门外,里面空无一物,也不见田同的身影。臣等想要从那端钻出去,可是遇到了田府宾客的截杀。臣恐怕贻误战机,赶紧回来报信儿。”
齐王闻听,吃惊地瞪着眼睛,还是王后钟离春反应更快一些,她大声道:“那田同一定是逃出去与田府宾客会合,阴谋武力造反。还不快调集将士去围剿,傻楞什么?”
齐王田辟疆缓过闷儿来,依照夫人的提示,紧急下令给手下人。
有人受命到宫里调集禁军前来围剿;有人去给叔父田成报信儿,命他率领府兵前来助攻。其余的一同随来的千名兵卒马上赶到田府东门去,即刻投入战斗。
苏秦在一旁听着齐王的号令,当听到他要另外一个叔父田成前来帮忙的时候,起初还纳闷:“田成不是被他亲自捉拿,投到大牢里去了吗?田成府上也被严加看管,他怎么还会前来帮忙。”
他略一思忖,马上就明白了缘由:看来齐王田辟疆也是与叔父田成合演了一出戏,前几天夜里发生在田同府门口的一幕,不过是田辟疆与田成所施的苦肉计,目的也在于麻痹田同,让他以为有机可乘。实则是逼他摊牌。
怪不得齐王田辟疆能表情轻松地赴田同之宴,原来他早有此算计。
叔侄二人都精于权谋,勾心斗角,可谓得到了田氏的家传。他们的祖先田常等人不正是依赖精密策划,终于除掉了姜姓齐国的权臣国氏、高氏两脉人,最终才赢得了齐国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