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错自信渑池的地形就是秦军天然的屏障,因此显得格外地自信。果然,当苏秦率军来到了崇光城之后,面对着渑池地区的地形,他就犯了难。多山地区实在不利于大军的展开。
秦军之所以能轻取渑池,贵在于进兵神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成功,韩军疏于防范,故而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在秦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下弃城而去。
上官城守将李起稍有警觉,就能以几千的军兵抵抗秦军八万人攻城近三个月之久。
合纵联军虽然人数占优势,然而秦军准备充分,占据有利地形,指挥统一。所以,合纵联军的可趁之机几乎全无。想要采取秦军奔袭渑池城那样的军事行动,无异于送羊入狼口,自寻死路。
韩侯韩固忧心于上官城被攻破,几乎日日派使者前来,询问苏秦何时出兵去救守军,那些使者络绎于途,都快要把崇光城中有限的几处客栈都住满了。
苏秦接到韩侯的信函,大多是放置一旁,不予答复。他没有闲心与韩侯争论,各人的立场不同,韩侯担忧自己的部队,而苏秦则要对近三十万联军负责。
苏秦身边现如今连个能信赖的商讨对策之人都没有,张仪师弟本来是个很好的人选,可是他却已远赴咸阳,迄今音信全无。宁钧有勇有谋,但是在战役中布阵和指挥都是一流的,可遇到这种全局性的重大决策,他显然也是无能为力的。
苏秦此时更加思念张仪和魏卬等能有共同话语的知心朋友,他心中有苦,但是却找不到一个人诉说。
深夜时分,苏秦从冰冷的床榻上起来,有时迷迷糊糊地不自觉摸了摸身边,却发觉床榻上空无一人,连从前知冷知热,跟随身边的红颜知己孟婷,现在也不再身边。
他不由得以臂为枕,望着大帐的顶棚,心中涌起阵阵寒意。合纵联盟之主自然是风光无限,可是有谁知道背后的辛酸。他摸了摸结痂的后背,隐隐尚有疼痛传来,更是心苦不已。
苏秦半夜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披衣从床榻上起身,来到了中军大帐的前堂,取过了灯烛,照着渑池的地图,又开始苦思良策。
苏秦想到:“自己有着人数占优的兵力,但是却在山地间施展不开,那势必就要分头行动。韩侯想的是救上官城,而三十万大军悉数前往,却因山路狭窄,兵力通过困难而优势全失。”
苏秦思考了很久,没有完全有把握的计谋,就在宝帐中徘徊。大帐外的值守校卒听到了宝帐中的动静,知道是主帅又一次半夜起来,踱着步思忖,想着破敌良策。
苏秦往往一思考就到了天色大明。之后,他还要在用过早饭之后,前去演练场去察看军队操练情况。如此反复多日,苏秦寝食难安,人明显地消瘦了下来。
宁钧也深知苏秦内心的思虑,他努力地为苏秦分忧,主动承担起了督促练兵的任务,整日里奔波于联军各处军营之间,跑东跑西的,指点各路诸侯军的操演。
今夜苏秦再次夜不能寐,仍然想不出好的破敌办法时,于是干脆就躺在了床榻上发愣。
他的手无意间摸到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袱,那是从洛阳出发时特意贴身带着的。苏秦每到一处,就将这个包袱压在自己的枕头下,小心地不让别人发觉。他也随时可以拿出来看看。
包袱里面装着夫人们剪给他的一缕青丝,他看着青丝,心中涌起了温暖。在他将青丝装回到包袱的时候,又碰到了两块丝帛,那正是魏卬所赠的《太公兵法》和孙膑师兄留下的兵法著作。
苏秦忽然想到:“既然自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何不从两位前辈那里取点经呢。”他于是就展读兵法著作,试图发现有用的内容。
可是,兵法著作中更多的是排兵布阵、作战指挥、部队操演的内容,没有一个完全可以搬来套用于渑池之战的材料。
苏秦失望地将兵法著作叠好,再次放入包袱之中,就在此时,他忽然想到:“鬼谷师父常说:兵无常法,水无常形。如果是大兵法家孙膑师兄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难道也会按照常规来作战吗?”
苏秦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以孙膑师兄的大才,他一定会随形势变化而出奇致胜。他是一个不墨守常规的人,所以才能以围魏救赵之策击败了另一位师兄庞涓。
如果孙膑师兄也和庞涓师兄一样,守着固有的兵法不变,恐怕他决计不会击败正值鼎盛时期的魏军,也不会拥有后面的赫赫威名。
苏秦这一刻才明确了思考作战的方向,那就是一定要随势而变化,以实时实地的情形为根本,去谋定战役布局方略,采取灵活作战方针,不必处处想着常规。
他想到:“作战方略根本原则正如孙膑师兄所言的,要奇正结合。以常规为基准,寓变化于常规之中。然而,取胜的法宝却在于变化,恰所谓‘以正合,以奇胜’。”
苏秦渐渐地就想明白了渑池之战中合纵联军采取的主要方略,有了这个方略,苏秦心里就踏实多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从中军前堂的窗纸中透出了强烈的光线,整个内室也显得亮堂了起来。
苏秦收拾好了自己的贴身包袱,小心地又将它压回到了枕头下,舒了一个懒腰,心情变得格外畅快了起来,这是主持合纵联军以来第一次难得的愉快时刻。
他稍稍享受一会儿幸福滋味,正准备起床时,从中军宝帐的大门外传来了值班侍卫的禀告声:“报!”。他们按照惯例,一连报告了三声,在整个营地刚从寂静中醒来的清晨,这个声音格外响亮。
他们一般都是等苏秦完全起床后,才向苏秦报告值守情况的,今天却破例不等苏秦起来,就高声通禀。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苏秦心中一懔,急忙起床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