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延本人也非甘于寂寞的平庸之人,他一心要当上天下最强势的大国——秦国的首席大臣,从此可以号令天下,宰制群雄,何其威风!
然而,总归是形势比人强,人算不如天算。公孙延想到自己在秦国多年的奋斗,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好几声,他心想:“看来我也该赶紧地派人通知咸阳城中的家小,让他们暂避风头。我公孙延说不定明日还在那里呢?一定要早寻退路才好。”
公孙延就这样嘴上喊着:“顶住!抵抗到底!”他实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麻木地后撤着,抱着撤到哪里算哪里的心思,马不停蹄地一节一节地败退了。
在另外一条路上,纪奋也同样败退着。他率领着没有回到焦阳城中的秦**士,沿着一条岔道,直奔渑池城而去。徐路奉宁钧的将令,在后面佯装追击,他还下令让追击的部队边追边骂,继续着上午在焦阳城下的“骂阵狂欢”。
赵国的军士扬眉吐气,个个都把骂人的全副本领使了出来,各种讥讽骂语层出不穷,他们自己也被自己的骂功给逗乐了。徐路冲着奔逃的纪奋大骂:“尔公来了,就是骂你们了,你们有本事回头,咱们再战一场啊。”
纪奋此时哪里还有心思与徐路纠缠,他信心满满地出城驱赶徐路率领的骂阵联军,没想到竟落得连焦阳城都回不去了。此时他肠子都悔青,垂头丧气地往较为安全的渑池城撤退。
纪奋心知自己撤到渑池城,也会受到司马错的责罚,但是却是无其它道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往那里赶。
徐路事前得到宁钧的嘱咐,他追赶了大约十多里后,就命令手下的军士们停了下来。
这些“狂欢”的军士又骂又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但是却人人都觉得解气。六国的将士们何曾如此痛快地吐出怨气过?故而人人都乐开了花。
秦国渑池作战的主将司马错此刻正在渑池城的西门,他指挥着秦军修筑隐蔽的阵地,司马错也想要效仿苏秦在西陂布置的羽箭轮射。他这时尚且不知焦阳和白石两座城池遇到了合纵联军的袭击,正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合纵联军再次进攻渑池,城下的隐蔽阵地好让联军尝一尝秦国弩箭的威力。
自从吕寄信誓旦旦地派人送来情报,言说苏秦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是以西陂为据点,继续向渑池进攻,司马错就紧张地筹备起渑池东郊的伏击阵地。
就在昨天,吕寄还再次利用魏军突前位置,方便地送来了第二封情报,表明合纵联军已经将进击的次序排定,而且派出了魏国的军队作为先锋部队,已经提前开拔。
司马错接到了吕寄送来的第二封情报,更是对苏秦计划直取渑池的作战意图深信不疑。他自知秦国在渑池地区的兵力从人数上看,是处于劣势的,因此要提前一步行动,利用有利地形,准备好渑池城下的防守。
司马错对于秦军的战斗力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这也正是秦军在与东方诸侯多年作战中建立起来的信心,秦军几乎很少尝到过败绩。秦军将士们一听说要与东方诸侯交战,个个都摩拳擦掌,雀跃争先。
尽管自苏秦建立合纵联盟以来,秦军在安邑城下遭到了小小的挫折,但最终还是摆脱了危机。接下来的渑池之战,秦军开始时大占上风,即便后来在追击逃兵中遇到了麻烦,但战局的总体形势没有大变。因此,司马错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对胜利依然是充满着期待的,情绪也是十分乐观的。
这也正是司马错拒绝向国君提出增兵渑池的缘由,他认为自己在渑池城的秦军已经足够,况且在后方,通过渑池城与白石城的连接道路,可以源源不断把函谷关内的秦军随时运送到渑池前线。
后方无忧,还有焦阳城与渑池城互为犄角之势,来往也可增援,司马错觉得自己何须再忧虑于苏秦所率领的在他看来是“乌合之众”的合纵联军。
司马错也不打算急着再次发动主动的攻击,因为其中隐含的风险太大。他心想:“我们秦国人占据着渑池的大部分城池,又有稳固的防线,我倒要看看你苏秦率领的合纵联军如何突破?”
他觉得:“这就叫做以静制动,以少胜多,出其不意,让合纵联军铩羽而归。如此则确保了渑池之战的胜利果实。合纵联军如何迟迟打不开局面,各路诸侯怎么肯让本国的将士长久地驻守在外,很快就会作鸟兽散了。”
司马错在渑池城外督促修筑阵地时,心中仍然想着秦军的美好前景。他坐在一辆兵车的前段坐榻上,嘴角荡漾着笑意,高兴地挥舞中手中的马鞭,恨不得哼起个什么熟悉的秦国谣曲。
可惜的是他是一位武将,平素就不太喜欢附庸风雅,曲到嘴边又想不起唱词,只得作罢。
司马错暗思:“看来我这以后还要学那么一两首曲子不可,也好高兴的时候唱几句。听说苏秦是个流连乐舞的浪荡货,他倒是会享受!可是,我叫你这次渑池之战大尝苦头,让你那所谓的合纵联盟土崩瓦解,看看你以后还有没有心情唱曲跳舞。”
时间到了中午,司马错见午饭的时间已到,他要正想要吩咐身边的亲随,让他们收兵回城。恰在此时,渑池城外的秦**士几乎都看到了从东南方向升腾起的阵阵尘雾,紧接着有轰隆隆的马蹄和脚步声传了过来。
司马错心中一惊,他想:“那可是焦阳城的方向,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那里传来奇怪的动静?”
司马错急忙喝令身旁骑着战马的一位校尉:“你快带人给我迎上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迅速向我回禀。”
他接着让传令兵过来,下令让修筑阵地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各自准备好随身携带的武器,以备不测状况。
派出去的校尉很快就带着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那人到了司马错所乘坐的兵车前,甩蹬离鞍,滚落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禀报道:“报告司马将军,大事不好,末将驻守的焦阳城被宁钧所率的合纵军宵小们偷袭,城池已经失守了。”
来人正是纪奋,他自知有罪,哪里还敢等着校尉的通禀,自己主动地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请罪的动作,长跪在司马错的面前,头都不敢抬一下。
司马错愕然地看着纪奋几乎刹那间完成的一系列闪电般的请罪动作,再听听他禀报的内容,他眼睛瞪到了最大,嘴巴张着,一时甚至听不懂纪奋所讲的是什么东西。
司马错愣了大约有一刻钟,这时他才反应了过来,他说道:“你说什么?你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那宁钧已经占领了焦阳城!这怎么可能?”
司马错也是心中急切万分,所以才显得语无伦次起来,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他一时根本没有丝毫接受的准备。
纪奋低着脑袋,又连磕了三次响头,彻底哭了出来,回禀道:“那宁钧率领远超过焦阳守军三倍的合纵军,突然出现在了焦阳城下。末将率部苦战,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为了保全我军的实力,我就率领着大部队撤退了回来。”
为了避罪,纪奋当然要夸大一些奇袭焦阳城的敌军的强大,而且他也刻意表示自己撤回渑池,是出于留存有生力量的缘故。如此一说,他纪奋岂止是无罪,而且还有功。
但是司马错岂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的,他明白过纪奋的所为之后,气得大骂道:“你个草包,让你去攻打上官城,你攻不下来。让你去西陂伏击苏秦,你被人家打退回焦阳城。如今连个焦阳城都守不住,你还有什么脸面说什么保存实力。”
司马错越说越气,他喝令身边的亲随:“来人,给我将这个草包捆绑起来,押在一旁,待我打听清楚了焦阳城的战况之后,再做处置。”
纪奋自知理亏,所以含着泪接受了绑缚,他也不做过多地分辩,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一死了之,以解此奇耻大辱。
他的身后,渐渐地上来了大量的从焦阳城撤退回来的秦**士,这些人都是丢盔弃甲,跑得气喘呼呼的。在逃兵之中,还有一人被大家搀扶着,有气无力地向着司马错走来。
司马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发现此人正是跟随着纪奋部队,给纪奋当副将的庞赐。司马错急忙命令传令兵去把庞赐找来。
庞赐来到了司马错身前,他不顾身体的伤势,也如同纪奋一样,给司马错长跪了下去,口中直说:“末将有罪,末将有罪。”
司马错对于庞赐还是十分欣赏的,见他身受重伤,又有几分同情。司马错说道:“庞将军不必跪在地上,你起来说话。”
庞赐却回道:“末将是有罪之身,哪里敢起身说话,就让我跪着赔罪吧。”他的话果然让司马错喜欢听,他对于庞赐的责罚之心顿时锐减了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