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
城外走来了一位白衣少年,左手持剑,右手握缰,牵着一匹高大膘肥的骏马缓缓前行。
他约莫十五六的年纪,蓄一头披肩长,略显俊逸的脸庞稍稍怅然,来到城门近处,停住了脚步。
“我回来了。”
少年默默说了一句,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肚泛白。
旋即,少年叹息一声,再次迈开脚步,入城。
“咦,这不是江奕吗?”城内有人认出了少年的身份,双目一亮,却是没有靠近,仅仅在远处观望。
“确实是江奕,我们永安城的天才,听说今次离开,是参加了玄天宗的入门考核,意欲成为玄天宗弟子。”
“天才?不错,的确是天才,五岁开始修炼,凝气感,踏入玄修的门槛,五岁半晋升凝气通脉第二重,六岁半达到凝气通脉第三重,八岁凝气通脉第四重,十岁第五重,十三岁第六重,若非第七重是个槛,如今十五岁的他是否已突破到第七重尚不好说。”
“可惜了,前些天传来的消息……”
“是啊,可惜了。”
少年江奕默默牵马而行,四周不时传来异样的目光与非议,他却只有沉默。
不可否认的是,他就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修炼进境极快,称为天才并不过分,资质之高早已名扬永安城。这一次,前往玄天宗参加入门考核,所有认可了他的天资的人都笃定他可以通过考核,哪怕玄天宗入门考核极难,哪怕永安城的天才到了玄天宗并不一定出彩,哪怕……但是,永安城第一天才江奕总不可能连个入门考核都通不过。
但是,他竟然失败了,败得很惨。
他没有败给入门考核的难度,没有败给阴谋诡计,没有败给激烈的竞争,他败给了命运。
就在考核的过程中,他遭遇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结果……经脉寸断!丹田崩毁!一身修为化作虚无!去时,修为第六重,出类拔萃,回来时,他已是毫无修为的一个普通人!
这是上苍的一个玩笑,笑掉了江奕十年的努力,笑掉了他十年的执着,笑掉了他身为天才的意气风。
如今的江奕只是个牵马前行的普通人,默默踏步,磨掉了所有曾经身为天才的骄傲,他的心灵被狠狠洗了一遍。
在异样的氛围中,江奕回到了家。
江奕的家是一座宽敞的大宅子,朱门之上高悬一块匾额——江宅。
江宅门房看到江奕归来,赶紧上前问候,“少爷回来了。”
“嗯,”江奕抬头看了门房一眼,曾经的恭敬不见了,曾经的景仰不见了,曾经那种引以为傲的目光也不见了,这个门房有的,仅仅是小心翼翼。
但江奕不以为意,这一次惨败,从天才沦为半点修为也无的普通人,使得他好像换了一个视野,看到了这个世界不同的风景。他不再拥有那天资纵横、傲气凌人的目光,好像洗尽了铅华。
把缰绳交给门房,江奕径直入宅,拜见爹娘。
江奕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父亲名为江河川,母亲名为卫文君。
此时,只有卫文君一人在家,一身白色素裙,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中年美妇的韵味,正坐于中堂,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颇感憔悴。
直到见到娘亲,即便遭受异样的目光与非议都始终平淡无波的江奕终究变了脸色,他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沉沦,却不能坦然面对母亲的憔悴,快步上前,江奕跪倒在地,“娘亲,儿子回来了。”
沉思中的卫文君被惊醒,上前抱住江奕的头,轻轻抚摸,“奕儿,你……你还好吗?”
自从江奕修为尽废的消息传来,江府就有了不少麻烦事,江河川不在家,也正是为了这些事在外奔波着。但卫文君的憔悴并不是为了那些,她只为自己的儿子。
曾经的儿子多么风光,永安城第一天才,如今……卫文君担忧、烦扰,她害怕自己的儿子想不开,她心里有太多的惧怕,却只能等待儿子从玄天宗试炼之路归来。而真正等到儿子回来的时候,千言万语,却只剩下了一句话——你还好吗。
“儿子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江奕郑重无比,一字一句的说着。
这时,卫文君方才放开儿子,好好的观察,她现,自己那天才傲气的儿子真的一点都不悲愤,一点都不忧伤,那双明亮的星目里,有的仅仅是淡然、从容,仿佛这一次的剧变给他的心灵带来了一份很好的礼物。
如此,卫文君稍稍放心了,她只是个普通人,本就不奢望江奕定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玄修,哪怕只是平凡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一家三口安安乐乐的也很好。
“爹呢?”江奕笑了笑,伸手抚平母亲那皱起的眉。
卫文君踟躇一番,咬牙说道:“你回了家,人就在这里,总归是瞒不过你的,最近家里麻烦事挺多,你爹去处理了……”
接着,卫文君讲述了最近生的事,使得江奕勃然大怒。
曾经,江奕身为永安城第一天才,城中人士多有结交、送礼,因为在那些人看来,以后的江奕定然一飞冲天,成为玄天宗弟子。
而玄天宗作为夏国三大宗门之一,宗内弟子身份地位之然无与伦比,江奕要是入了玄天宗,堪称化龙,故此,某些人纷纷在江奕尚未功成名就前下注,交好江奕,打好人情关系。
往昔,但凡节庆,包括江河川、卫文君、江奕一家三口的生辰,都有不少人送礼,金钱、布匹、茶叶等等只是零碎,更有人送出一些灵药、玄器等贵重物品。送礼的名目堪称多种多样,提得最多的便是提前祝贺江奕加入玄天宗。
而当江奕修为尽毁的消息传回,江奕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那些人纷纷痛心疾,悔不当初,他们在江奕身上下的注通通打了水漂,毫无收获。
其中有一些小家子气的人就想着,是不是能把已经损失的东西给捞回来,都变着法要从江家割出一块肉来,这无疑让江家雪上加霜。
比如,有一位富户,曾经给江家送过不少钱,如今整天就强拉硬扯着江河川,要江河川陪他赌博,要设局坑江河川。
比如,有人曾给江家送过不少人参、雪莲的,如今三天两头往江家跑,称自家有人病了,可惜买不起上好的药材,言外之意就是要拿回曾经送出的珍贵药物。
“赌博之事,河川不可参与,但我们还是送了那位富户一大笔钱,毕竟,那些钱也算是他自己的。药材之事,我已经把家里没用过的藏品都还回去了,毕竟,那些药材总归是他们的。还有其他事,你爹正在处理,”卫文君说道。
“岂有此理!”江奕的淡然从容终于不见了,他能安然看待自己的沉沦,但是,他绝不能忍受别人令自己的父母难堪,“当年直到如今,我们从不曾要求别人送礼,都是他们眼巴巴强送硬给的,我们不收,他们还要指责我们不懂人情世故,如今……这算什么?”
卫文君轻拍江奕的手,“你也别生气,也就是把他们曾经放在我们这里的东西还回去罢了。”
“是的,东西还给他们,我一点都不在意,我连我的修为尽化虚无都已不在意了,还能在意什么。但我不喜欢他们这种态度!”江奕感到愤怒、憋屈。
曾几何时,他是天才,那些人凑上来送礼、打交道,江家不收还不行,要么是街坊邻居,要么是远一些却也同城的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拒绝得太狠,总不好看。
如今,他不是天才,那些人甚至都不先确定江奕是否悲伤欲绝,不在乎江河川、卫文君是否担心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他们一点都不在乎江家人的心情,急不可耐的就想着拿回曾经损失的一切。
东西还回去,江奕真的不在乎,但是,凭什么他们想送就送,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在乎过江家人的感受吗?
“好了好了,别生气,你刚回来,先去歇息吧,”卫文君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好说歹说,江奕熄灭了心中怒火,他也不想让卫文君过于伤心,“那好吧,我先回房休息。”
说完,江奕出了中堂,返回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江奕望着蚊帐顶,默默无语。
换一个角度,视野便是不同,换一个身份,世界就会大变。
江奕从未想过,他从一个天才,沦为普通人,竟会生如此大的变化。
伸手入怀,江奕摸出了一块小石头。
“石头啊石头,正是在试练之路,我现了你,才会导致如今的变化,你,又究竟是什么呢?”
江奕默默呢喃,他感觉得到,他手中的小石头仿佛在孕育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