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技术,任何看着绚丽的作品,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它们都需要人十年磨一剑的意志、决定和汗水。
想要成为优秀的人,绣出优秀的作品,就看一个人自己是否肯用心、用功了。
柔柔,你想成为这样的人,绣出这样的作品吗?
一定要想好了,不要一时冲动。
我这里不需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要做我的徒弟,我就一定会严格要求她,不停地在她身后鞭策她,直到她能达到我的满意为止。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有了决定,就来找我吧!
不过,我跟你说一句,我这里可不是无限时间等你犹豫的,思考的时间太长了,我会当做你自动放弃的。”
周奶奶对着曾以柔认真地说完这席话,就起身离开了。
曾以柔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给震懵了,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什么狗屎运。
可是,自己能行吗?
就自己发抖的手……
思维突然顿住,她的手,还没有出事……
前世,她妈妈出事的那次,她失去的孩子,并不是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在那之前,她还怀孕过一次,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她跟顾文韬诉说对孩子到来的喜悦,就失去了。
说来,也好笑。
她性格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全世界都和平的人,更何况前世她那样懦弱胆小,唯恐失去自以为幸福的爱情,对顾家的人向来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
可是,当她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正好回家准备跟顾文韬打电话,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顾文韬的姐姐顾文艺吵了起来,被她推下楼梯,直接流产了。
明明错的人是顾文艺,可是她只在医院做了清宫手术,就被带回了家。问题是,回了家,还用面对顾文艺的各种刁难和责骂,说什么是自己让她有了心理影响,她别有用心,跟武则天一样,为了让她们家不痛苦,就拿自己的孩子做筹码。
她如果有武则天百分之一的气魄和手段,还用得着被她们顾家的人呼来喝去,当做奴仆使唤吗?
她一个才小产的人,被迫做着各种繁重的家务,理由也正当,进了腊月,要打扫卫生,扫房子。
她在寒冬腊月天,用冷水擦着玻璃,每天累得腰酸背痛,把她们家底上三层小洋楼打扫的干干净净,接受了“领导”的验收,才算完。
她的手就在那之后,彻底废了,手用不了大力,还会在变天的时候疼痛发抖。
那个时候,她十分的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有事情的时候,顾文韬总是在出差。
不对,应该是从他们结婚开始,他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出差,即便是没有出差,他不是加班,就是回来需要陪陪父母姐妹,留给她的时间总是那么少。
她还被要求做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妻子、好儿媳,不能对此抱怨。
那样委曲求全的她,换来什么?
失去了所有,一身的伤痛,无边的孤寂,痛斥心扉的悔恨……
如果这就是爱,她宁愿一辈子做一个绝情的人。
……
钱奕鸣看着奶奶从东屋出来,知道她们说完了事情,略等了一会儿,就进了东屋。
一掀开帘子,就看到火炉旁坐着的那个女孩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全身都弥漫着一种悲伤孤寂的情绪,让人即便是在远处看着,都心跟着一起揪痛。
这哪里是一个女孩该有的沉重,倒像是她奶奶看着父母照片时的故作坚强和绝望、死寂。
钱奕鸣当即就咳嗽了两声,动作有些大地进了房间。
响动终于惊醒了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曾以柔,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眼中的痛苦还没有来得及消散。
钱奕鸣心中一紧,他好像还是不了解眼前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以前只以为她不过是经历了一些生活的挫折,今天谈话里,也证实了这一点。
现实的打击是够大的,可是也不足以让一个人还不懂世事艰难的小女孩如此压抑和沉闷。
一定还发生了更加让人绝望的事情吧!
原先,他只是看她看不透,所以,才逼着她去说出来,选择去面对,然后慢慢地遗忘。
现在,他不觉得他一个外人有能力去劝阻她了,那份无法跟人诉说的伤痛,因为太过于沉痛,反而深藏在心里更好,或者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替她分担,就不再疼痛了。
他对她的人生来说,终究是一个外人。
只是,这么一刹那间,他已经看明白了。
钱奕鸣忽略过她那份脆弱,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我刚才见你看我奶奶刺绣太入迷,就出去了,这是我奶奶绣完了吗?你也真是够有耐心的,绣花那么枯燥的事情,也能一针一针看的那么投入。要我说,你要是喜欢,就跟着我奶奶去学学,不是就好了吗?”
曾以柔眨眨眼睛,眨去那份沉闷,扯着难看的笑容,道:“你跟周奶奶真不愧是一家人呀!
周奶奶刚才还跟我说,问我要不要跟着她学刺绣呢!
不过,她也说了,刺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让我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这不,干脆让我多想想,再做决定。”
钱奕鸣坐在她面前,道:“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我奶奶这一辈子除了我妈,从来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要教她学刺绣。
她觉得学刺绣,一是需要耐得住寂寞,二是需要真的喜欢的人才能长久,三是要看眼缘,没入了她的法眼,就是在才学好,也不会搭理。
前两年,我大一暑假回来的时候,就有我的一个女同学,非要跟着来古县跟我奶奶学刺绣。
可惜,她用尽了浑身解数,又是勤快地做饭,做家务,活泼地当开心果,给奶奶接生意。
最后,我奶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说:小姑娘,我是要收徒弟,不是给我孙子找媳妇。你要真心做我的徒弟,就在此发誓,一辈子不会跟钱奕鸣有同学之外的感情。
然后,我同学就再也没有来过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