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往西三里,有一片枫林,秋风拂过,其艳似火。
一泓碧水,半亩枫林,远离市集喧扰,静默于天地,自是人间胜景。
这里本是商贾富户观赏游玩怡情养性的好去处,才子佳人吟诗作对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此时却是一片凄凉肃杀,充满压抑与死亡的气息。
月淡星稀,寒鸦隐迹,风穿林而过,声如幽泣,林中空地十几条人影,对峙而立。
场中昏暗,时有流云遮掩月华,忽明忽暗,满地落叶,殷红似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下了一场血雨。
醒叟醉翁、梅一尘成品字形背向而立,一场激战过后,他们身上已或多或少的沾染上鲜血,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环立周围的是关外响尾蛇,勾漏三圣,曲穿云,还有两个身着羊皮袄,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个脸上刀疤自左眼角斜延至嘴角,好像在脸上爬了条蚯蚓,异常丑陋狰狞。另外还有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大汉手持火把分立四周。
看他们的形容神态,刚才一番打斗,他们也没有讨到一丝便宜。
一个红衣怪人言道:“无主之物,有能者居之,又何须你们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尔等说得冠冕堂皇,谁知道背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声音尖厉刺耳,勾漏三圣相貌相同,也不知说话的是哪个。
一个声音嘶哑的嚷道:“老大何须跟他们多费唇舌,此番既然来了,定要他们有来无回。刚才要不是老三手脚慢了一点,那梅一尘早就一命呜呼了。”
“谁是老三,你才是老三,还说我慢,要不是我刚才危急关头帮你牵制了一下那个使醉剑的老怪,你这脑袋都要搬家了。”这人声音尖细,仿似女子。
声音嘶哑的又道:“这能怪我吗?那什么白驼帮的两大金刚吹得自己有多厉害,结果连防个人都防不住,我看叫两大草包还差不多。明明我是老二,你是老三,你跟我争什么?”
刀疤脸闻言须发皆张,扬起手中大刀,大怒道:“老毒物,别人怕你,我胡猛可不怕你,要想打架尽管放马过来。”
曲穿云干咳一声,道:“大家就少说两句,不要意气用事,让他们几个有可乘之机,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几个解决了,尽快回去福临酒店把慕容家那丫头擒拿,问清赤狐宝匣的下落。”
梅一尘朗声大笑道:“想不到你曲穿云竟然与此等人为伍,真是丢尽了你们赣中曲家的脸。”
曲穿云脸上闪过一阵不自然,冷笑道:“我早已与那老匹夫脱离父子关系,你犯不着拿他来压我。胜者王侯败者寇,成大事者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你们执意要跟我等过不去,这片枫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醒叟目光如炬,扫视周围众人,义正言辞的说道:“老夫实在不明白,天底下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让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连起手来。我等三人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定然不容你们再兴风作浪。”
“赤狐宝匣我西域白驼帮是志在必得,我胡威兄弟二人此番受帮主之命前来,必定不辱使命,不管是谁挡道,都格杀勿论。”说话的是刀疤脸的哥哥胡威。
“骆通天那缩头乌龟,躲在西域好好享他的福也就罢了,中原的事瞎掺和什么,你们两兄弟还真当中原武林没人了吗?这不成了坐井观天的蛤蟆吗?”勾漏三圣中声音嘶哑的好像跟他杠上了,也没想想自己也是来自南蛮之地,说别人把自己也捎带骂了。
“姓卜的,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大不了你我单挑一下试试。”胡猛性格比他哥哥爆裂,闻言之下又是怒火冲天。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这个时候窝里斗,自乱阵脚了,把这几个摆平了,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响尾蛇阴恻恻说道,一张惨绿的脸就像死人一般,毫无表情,他袖袍宽大,两手指甲足有两寸长,与脸色一般的惨绿阴森。
武林有七毒,最毒响尾蛇。
所以离这种人自然是越远越好,一旦得罪他,往往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胡猛嘴角动了一下,终究是没再吭声,他虽不怕死,但也没必要跟一个疯子一样的人过不去。而且,这个时候先解决场中三人才是当务之急。
林中渐渐有了雾气,寒意渐浓。
梅一尘回视一眼辽东二老,笑言道:“老怪,我们有二十多年没有并肩作战了吧?想不到垂暮之年,我们还能并肩杀敌,实乃人生快事。此番有酒真该痛饮一场。”
醒叟道:“想当年咱们一众兄弟驰骋沙场何等畅意快哉,今日虽只你我兄弟三人,也定然杀他个痛快淋漓。”
醉翁动容道:“二十多年前,大家伙各奔东西,纷纷退隐江湖,我只道从今不问江湖事,了此残生。怎料赤狐宝匣重现天下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慕容老弟更惨遭不幸,此番前来虽尚未查出真相,但能为他们扫除几个障碍,我心已足矣。”
三个年近古稀之人精神焕发豪气干云,仗剑屹立如山岳。
岁月带走了年华,磨掉了青春,然而他们的心依然年轻,他们的斗志还在。
这一点已经足够,笑看风云,莫过如是;视死如归,岂非如此?
人生若得畅快淋漓,死又何憾?这些年他们偏安一隅,本以为就此终老,然而垂暮之年,面对不平事,他们犹能燃尽最后一团火,流尽最后一滴血。
战斗的激烈,已非趣÷阁墨所能形容。
这些人都是名动江湖的前辈名宿,威震八方的武林高手。这些人的生死相搏注定惊天地,泣鬼神。
刀光剑影,拳风掌劲,毒物暗器,外功内力。满林枫叶激荡飞舞,遮挡住月华星光,漫天血雨纷飞四溅,天地为之变色。
战斗在这个夜晚,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惨烈而血腥。
无为老人在前,小马四人紧随其后,往镇西一路飞奔而来,枫林已经近在眼前。
枫林寂静,静得让人心慌,静得让人恐惧。
众人忐忑不安的急奔至林中,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心如雷击。
战斗已经结束,满地枫叶,风吹过,滚动飘散,如同鲜血染红的纸钱,
梅一尘、醒叟醉翁三人背靠背跌坐在地上,一脸坦然,合而为一座雕塑。周围横卧着七八具尸体,散落一些断肢残臂。
无为老人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搭探他们的脉搏。
梅一尘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无为老人,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气若游丝的说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我们兄弟三人连这么几个人都对付不了,跑掉了两个,又要让你无为老怪笑话好久了。”
无为老人双手微抖,目中隐现泪光,道:“老朽考虑不周,害了你们几个,若我早些知晓小马与我们身份一样,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了。”
梅一尘看了一眼小马几人,继续道:“老怪,因赤狐宝匣已经死了不少兄弟了,不可能让他重现,否则又将天下大乱啊。我们拼死守护了这么多年,就让他永远深埋地下吧。我们先走一步了,常大哥、马兄弟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梅一尘慢慢闭上了眼,他们三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或许他们想起了那些快意恩仇,驰骋疆场的日子,想起了他们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
就在这一夜,这一片枫林,江湖上声名显赫、富于传奇色彩的奇侠怪叟永远地长眠于这里,他们的传奇人生在这一晚划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