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儿有的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的围绕着暖树嬉戏。
“玉不琢,不成器,请夫子教诲。”
岑太傅唇角微勾,一抹满意的微笑随之滑落,道:“你们已经进弘文馆一月有余,今天老夫便要考考你们。”
他环顾一周,抬手一指:“秦川,你来给诸位背一背大学明德篇。”
微笑绽开在秦川的唇角,他缓缓起身:“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岑太傅全程拈着胡须微笑,秦川称得上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虽说他幼时与父亲走散,被农家收养,没能像那些王孙贵胄、世家子弟接受良好的教育。不过秦川他很努力,读书很用心,他几乎每天都在那棵柳树下看书,复习岑夫子传授的知识。
即便是回到松竹阁,手里也总是捧着一本书读。
那日,千婼看见他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书,竟然静静睡着了。
岑太傅非常满意:“嗯,秦川背得不错,请坐。”
秦川也凝视着岑太傅,眉宇间英气逼人。
岑太傅瞅了千婼一眼,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方又抬眼看着她。
千婼始终保持最灿烂的笑容,目光温和地回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岑太傅轻声提问道:“谢未易,你来给大家说一说,三十六计……”
话还没有说完,谢未易就抢道:“走为上计。”
岑太傅脸上神色旋即垮了下来,怒道:“什么走为上计,老夫是问你,这三十六计第一计是哪一计?”
“不是走吗?”
谢未易侧头飞快地瞟了千婼一眼,看她眸光清澈地正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难道是跑?”
语毕,哄堂大笑……
岑太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跑什么?遇事就跑岂是君子所为?”
谢未易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跑有什么不对?我打架素来主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他略微犹豫了下,又说道:“打不过还不跑,难不成等死么?”
又一次,哄堂大笑……
岑太傅的表情像吃了苍蝇般难看,他凝视着谢未易,良久无语。这已经是一个月来,他第十九次被这个不学无术的废柴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窗外,定国公漆黑的双眸凝视着谢未易,表情冷漠。
沉默了一小会儿,岑太傅才又肃声道:“子渊,你来说。”
宋子渊微笑着起身,目光温润如月光,道:“三十六计第一计是瞒天过海。瞒住上天,偷渡大海。意思是用谎言和伪装向别人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在背地里偷偷地行动。”
岑太傅欣慰地点了点头,复又扫了谢未易一眼,眼底满是探究,像是在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差劲的。
谢未易却是一脸懒洋洋的笑,并未放在心上,就好像刚才被嘲笑的人并不是他。
望着他,千婼也觉得好笑极了,能废到这种程度,还真是难为他了。
春意盎然。
暖暖的。
他的笑总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温润,使人如沐春风。
一个人静静立于树下,远远望着围着校场跑步的秦川,千婼只觉得一颗心彭彭乱跳,竟连一个落处都没有。
她不停地问自己,要不要跟他说清楚,想不想和他讲明白。
落羽曾说,她可以回宫请父皇下一道旨,给他们赐婚。可她不想,万一人家要是心里没自己,又不敢抗旨不尊,那两个人岂不是……
“喂,想什么呢?”
千婼正思考着,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谢未易嘴角噙着丝笑意,神色淡定地看着她:“你一天能盯他六个时辰,你要是真的喜欢人家,能不能主动点,去说清楚啊。”
怎么连他也这么说?
千婼强自定了定心神,轻声问道:“说什么呀?”
谢未易笑得无奈:“当然是说你喜欢他。”
她摇了摇头,看着谢未易,犹豫了会儿,终于没有忍住,小声问道:“万一……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谢未易微笑着打量千婼,道:“秦川他就是个木头,如果你不跟他说清楚,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他说这话时,声音愈来愈低,喃喃自语:“这小丫头,真傻。”
谢未易出神地望着远处,脸上有种捉摸不定的表情。
千婼盯了他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转而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她特地给“好心”二字加了重音,心里却暗自提防,怕他又是在骗自己。
上一次谢未易说秦川去清源山寻父,的确不假,可是他在和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已经知道秦川要回京的消息了。
后来落羽告诉她,谢未易当时抚摸的那只灰色小鸟,乃是定国公府里特有的一种信鸽。那时候,谢未易是收到了秦川传给他的消息。
千婼收回心神,问道:“这会儿你怎么这么好心?说,你到底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谢未易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脸色渐青,猛然道:“本少爷在这里苦口婆心给你出谋划策的,你竟然怀疑我,真是狗咬吕洞宾。”
千婼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还是索性不理他,整日里被他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着。如今他就是再真诚十倍,她心里也不能做到全然信他。
两个人正沉默着谁也不理谁。
沈鹤行拿着鞭子,狠狠地抽在谢未易身上,呵斥道:“人家都在练长跑,你俩竟然在这聊天。”
嘴上不停地呵斥两个人,手里不停地鞭打着谢未易。
谢未易语气有些委屈:“姓沈的,你别公报私仇好不好,你怎么只打我不打她啊。”
他怎么敢?
沈鹤行唇边含了抹冷笑,手下更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