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明亮。
千婼瞅着如同小怨妇般的谢未易,再想板着脸也做不到,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她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道:“你只要不把我是公主这件事说出去就行了。”
谢未易嘴里嘀咕:“我还以为又要逼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没想到这么简单。”
千婼侧头笑看着他,说道:“四少爷要是觉得简单,咱可以再商量商量。”
谢未易笑睨着她,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多谢公主殿下出手相助。”
他静默了一小会儿,凝视着千婼双眼,又问道:“明天你打算怎么把我送出城去?”
千婼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嘴边带着笑,戏弄地看着他道:“天机不可泄露。”
谢未易笑着转开眼光,不敢生气。
两人又静静喝了一盅茶。
“谢未易,我已经答应送你出城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往哪里走,你别忘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此刻外面正在通缉我呢。”
千婼眼睛盯着茶盅,说道:“你不走本公主怎么睡觉啊。”
谢未易听后,笑说:“那就请公主就寝吧,小的自己喝茶。”
千婼凝视着他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盅,微微蹙着眉头道:“你在这里本公主怎么就寝?”
谢未易轻笑了两声,说:“喝了这么多茶,你还睡得着吗?”
千婼听后,努了努嘴,没有回答。
谢未易笑着盯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就这么干坐着,太无聊了,要不也给你讲讲我的事情?”
千婼只笑笑,依旧没有说话。
他既然开了头,自然还有下文。
谢未易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
千婼笑他:“你现在也不老实。”
谢未易嗔了她一眼。
千婼因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内院,对外边的故事比较好奇,不再吭声,静默着听他讲故事。
后来,她知道了谢家为什么家风严谨,知道了谢未易九岁那年偷拔了定国公的胡子,被他爹吊在树上打。知道了他十一岁那年为了给定国公准备生日礼物,不小心弄断了手腕,定国公却以为他又要闯祸,当即把他打了一顿,他难过了好久。知道了他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知道了他曾经游遍大江南北,见到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和人。知道了他其实并不喜欢温冰儿,只是视她为知己,也知道了他的知己不仅只有温冰儿……
千婼没有说话,只是托着下巴安静地听他讲故事,脑子里却抑制不住地在想。倘若自己也能像谢未易那样,去过那么地方,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该多好。
谢未易侧过头,嘴边的笑意已完全消失,徐徐将目光投往无尽的夜色中,叹道:“希望我们谢家能逃过这一劫。”
千婼紧盯着他,慢慢说道:“会的。”
他转头深深地盯着千婼,面色沉静如水,眸中并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
千婼与他静静对视着。
看了一会儿,可能都觉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两人又都各自移开了视线。
千婼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一个人去潭州?”
谢未易静静坐着,没有反应。
良久,他抬眼看着千婼,微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说:“我打算先偷偷潜入潭州,一探究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潭州节度使段郗钺这个人……”他停了停,又说,“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千婼心叹道:这一点她俩倒是不谋而合,赈灾款一进潭州就被劫走了,哪有这么巧。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其间很有可能就是那姓段的在捣鬼。
她嘴边含着笑意说:“我也觉得他有问题。”
谢未易蹙了蹙眉头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搞的鬼,我想先见到我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看千婼没有任何反应,轻声问:“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千婼默默瞅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定声道:“没有,我也只是猜测。”
谢未易脸上淡淡,眼中却含着丝丝笑意,冷不丁问道:“最近你跟你的秦大哥怎么样了?”
千婼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沉重的话题中他会忽然有此一问。嗔他一眼,心中却满是欣喜。
秦大哥最近跟她越来越亲密,他不仅将他笔记借给她看,还亲自指导她强身习武。
最令千婼开心的是,前些日子她在屋顶上看夕阳,脚下一滑,险些摔落在地,是他飞身接住了自己,情急之下他竟然还唤了她一声“婼儿。”
千婼抿着嘴角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
谢未易摇头轻笑,静静品茶。
千婼忍不住问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操好你们谢家的心就行了,本公主的事情不用你管。”
谢未易凝视着她笑道:“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是我告诉你屋顶的夕阳比院子里的好看,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屋顶上看夕阳,你不摔下来他又怎么去抱住你呢。”
没错,是谢未易告诉她,换个角度看事物,会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他说,屋顶上的夕阳和在院子里看到的不一样。
千婼听了他的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屋顶看夕阳,没想到下来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
谢未易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千婼:“没有我帮你,秦川怎么会去抱你呢?”
千婼心中一紧,眼睛内的笑意立即消散。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摔下来的脚下先是一痛,然后才发软。现在想想分明就是有人拿东西砸了她的脚一下。想到这儿,千婼感觉自己浑身血液“嘭”一声全部冲上头顶。
她想打人——
不,她想杀人。
千婼不禁握紧了拳,内心极其激愤,怒道:“原来是你差点让本公主从屋顶上摔下来。”
谢未易再没敢打趣千婼,只是凝视着她,过了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你好嘛,你不要去管过程,结果总是好的嘛,对不对?”
千婼偏过脸,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