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曾毅啊。”
华丽奢侈的大殿中,坐着一个身穿丝绸服饰的中年,不怒自威,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嘴里不由得的赞了一声。
“这个曾毅的计策,确属诡异。”
丝绸服饰的中年把书信折了起来,立时,旁边站着的人就端上了蜡烛,大白天的点蜡烛,看来,应该是经常碰到这种情况了。
手中的书信在蜡烛上燃起,丝绸中年双眼中也倒影出了火光,直到手中最后的一截纸张燃尽,方才丢落在地上,抬脚踩在灰烬上,使劲转了一下。
“只是,不知能否为本王所用。”
丝绸中年赫然以本王自陈,显然,是一位就藩了的王爷。
“此子不过一些雕虫小技,岂有什么才能?”
旁边站着的中年,该是朱宸濠的谋士,如此天气,手中还故作风雅的拿着一把折扇,折在一起,右手拿着,轻轻的击着左手手心,也真是够难为的了。
“愿闻其详。”
自称本王的中年人坐在了椅子上,双手分别搭在两旁的扶手上,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的心腹谋士。
“那曾毅也就是仗着先帝的宠信及如今皇帝的信任罢了,若是没有这些,他现在怕还是个落魄的秀才。”
那谋士却是嘴角很是不屑,抨击起曾毅来,那是根本的不留情面:“王爷您看他是算计如何?可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花哨在?”
“什么花哨?”
自称本王的中年在椅子上疑惑的看着谋士,他自然知道谋士所谓的花哨是大概指什么,可是,他得到的情报,都不可能有假啊。
“曾毅能入王爷法眼,不过是他的一些事迹罢了,可究其根本,这都是朝廷传出来的,尤其是什么生擒白莲教的左右护法,这里面,难不成就没别的人参与了?真的全都是他曾毅的谋略?”
这谋士显然很不服曾毅,虽未见过面,可是,文人之间,比的就是智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的,就是如此。
一个小小顽童的名气,竟然比他藩王谋士的名气还要大,甚至,还让主上欣赏,这可是此人不能容忍的事情。
若非是在意名声,他又岂会参与进这件事里,为的,不就是日后大事可成,声名远扬高官厚禄。
是以,对曾毅的贬低,毫不留情的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朝廷为了贬低白莲教,让朝廷威严浩荡,自然有可能做出此等事情。”
谋士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仿佛是亲眼目睹,亲身听到此事的真相一般。
不过,坐在椅子上的王爷却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认同自己这个心腹谋士的分析一般,并没有什么怀疑。
见此,谋士嘴角的笑意更胜,眼中更是闪烁着不屑的光芒:“有皇帝宠信,先帝遗诏给予的大权,又有锦衣卫的帮忙,他这谋略,算不上深谋,至多,也就是个普通,甚至,普通二字都应不上。“
坐在虎位上的王爷脸庞有些微微发红,刚才他才称赞过曾毅,甚至,还想要招揽曾毅,现如今,他手下的头号心腹谋士就开始贬低曾毅了,这的确是让他有些难堪的。
不过,这王爷也是个明理的人,最起码,在他自己看来,他是个明理,看才的人,是以,并没有因此生气,而是看着自己的头号心腹谋士,道:“先生此言何解?”
原本,王爷还想问的更清楚,可是,若是问的再多,他的脸面,也就更丢了,虽是自己的心腹谋士,可是,这脸面也不能随意丢了。
这谋士却是能看出自家主上心思的,笑着冲坐在虎位上的王爷拱了拱手,道:“王爷,这也不怨您看中那曾毅,只是,您整日里都是处理大事的,这些个琐碎的事情,您自然是没时间去想了。”
“是啊。”
坐在虎位上的王爷有了台阶可下,点了点头,道:“本官比起那皇帝小儿,怕都要忙的。”
“那曾毅,有大权在握,又有锦衣卫的支持,这些个计谋,怕是其身边的人帮忙想的吧?”
那谋士呵呵笑着,扇子却是握在了手心,似乎说到了重点,也似乎是说到了真相,心情有些兴奋:“如此大权在握,怕是有不少的小人争相靠拢吧?”
在这谋士的嘴里,曾毅身边若是有谋士的话,怕也都是小人了,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的。
谋士这么说,其实,也是有自己想法的,就算是自家主上想要拉拢曾毅身边的谋士,有了今日自己的这评价,把曾毅身边的人都说成是了小人,怕是主上也该打消这个念头了。
“先生所言有理。”
虎位上的王爷点了点头,却是十分认同自己心腹的判断,原本,他也觉得曾毅有些不可思议了,如此的年纪,就有如此的谋略,若是放在乱世,难不成还要成为一代诸葛的人物不成?
要知道,诸葛孔明这样的人物,百千年来,也就那么一两位,岂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是以,他才抱着宁可错拉不能错放的心态,想着拉拢曾毅,就算是曾毅智谋虚假,可是,其与皇帝关系极好,这是探子传来的消息。
若是能拉拢曾毅,利用他这个关系,来迷惑皇帝,也是大有用处的。
可是,经刚才自己的心腹这么一讲,王爷才明白,其实,这个曾毅,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并不需要那么急着拉拢。
“不题这个曾毅了。”
虎位上的王爷摆了摆手,道:“河南的情况,本王看来,是有些危险了。”
“哦?”
谋士双眼一亮,看着自家主上,道:“不知王爷看出了什么?”
“那曾毅怀疑到了三司的头上。”
从虎位上站了起来,这位王爷走到了客厅的门槛前,看着外面的院子,沉声道:“姑且不论这曾毅才能如何,身边是否有谋士出谋划策,可是,怀疑到了三司的身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
那谋士点了点头,道:“该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吧?或者?只是单纯的怀疑?”
摇了摇,王爷道:“若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绝对不会有如此大的动静,若非是咱们的人得到了消息,怕是真的要被他算计进去了。”
“是啊,如此阴险的计谋。”
谋士似乎忘了他们要做的时候,或者说,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并非是什么善良之事,甚至,比起曾毅的计谋来说,他们现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更是天大的恶事了。
“若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现在,就是在等证据,这到还好。”
王爷轻叹了口气,语气显的有些萧条:“可就是怕他已经掌控了什么线索,是在等人赃俱获,甚至,是想要放长线掉大鱼。”
谋士的脸色也变的有些难堪了,若是真如此的话,他们就太被动了,就算是发现了曾毅的算计,又能如何?
如实曾毅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那,到最后,若是没在查出别的什么,到最后,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到时候,一旦失去耐心,就是收网的时候了,到时候,可就没什么大鱼小鱼,没什么顺藤摸瓜了,到时候,就是抓住一个是一个,指不定,还能从其嘴里问出什么来。
若是这样的话,这件事请,可就严重的多了。
“还没查出是谁在害咱们么?”
说到此,王爷一掌击在旁边的门槛上,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没有,那些人行事缜密,而且,这个时候,咱们的人也不方面大规模出动,怕是已经没希望查出来了。”
提起这事,谋士的脸色就变的更加难堪了,好处是得了,可是,黑锅也背上了,这是有人在逼他们啊,把原本并不算太过严重的事情,硬是闹成现在这样。
“好大的手笔啊。”
王爷神情抑郁,苦笑连连:“不惜以此来陷害咱们,怕是所图甚大。”
“总会查出来的。”
谋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这么说了一句,其实,查出来又能如何,对方既然敢在暗中栽赃他们,而且,是毫无收益的栽赃,且,事后也没联系。
那就证明一件事情,对方是知道他们身份及打算的,这是在故意以此来逼他们,甚至,是想要把事情闹大。
至于其中的目的,绝对是所图甚大。
“别查了,查出来,又能怎样?他们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王爷似乎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低沉无力。
“还是查吧,撤回这些人,从新秘密派出一批,知己知彼,总是好过敌暗我明。”
谋士还是有些不甘的,若是不能知道对方的身份,坐等对方上门,总是被动的。
“先生看着办就是了。”
王爷双眉皱在了一起,猛然转身,看着谋士,道:“壮士当断腕。”
“什么?”
谋士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根本没听清楚自家王爷在说什么。
“壮士当有断腕之心,当忍断腕之痛。”
王爷又说了一遍,脸上刚才还有些犹豫不决的表情却是变得果决,刚毅了起来。
这次,谋士听的清楚,也变的有些沉默了,许久,方才道:“王爷,咱们若是行了此事,怕是要让人寒心的。”
“寒心。”
王爷楞了一下,是啊,他现如今所行之事,乃是大逆不道之举,怕的就是让人心寒,若是内部都出现了人心散动,怕是大事不可期也。
“让本王好好想想吧。”
王爷叹了口气,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多年来小心行事,现如今,他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倒了,是以,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更加小心。
“王爷若是真要壮士断腕,却也有一计可行的。”
谋士叹了口气,他身为王爷的谋士,行如此之举,平日里,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自然是都要提前想到的,若不然,真到了时候,拿不出完美的计策,要他这个谋士还有何用?
“先生教我。”
王爷冲着谋士躬身行礼,却是极为的尊重他的这位心腹谋士。
“大人不可。”
谋士赶紧扶住了王爷,道:“若要壮士断腕,这话,也不能从王爷的口中说出,让其留下一封遗信,也就是了。”
谋士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冷光闪烁,却是心硬如铁。
“那老东西,惜命的很,若非如此,岂能效力本王?岂会留下绝命书自裁?”
王爷楞了一下,随即就苦笑了起来,若非是怕死或者贪财,他又岂能拉拢过来。
绝命书,王爷看到,也就是了,我等看到,也就是了,事关重大,还有谁能看到?”
谋士笑呵呵的看着王爷,言语间,却是在决定一人的生死,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常事了,只不过,这次,他们决定生死之人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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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左布政使丁大人自缢了?”
钦差行辕,刑部尚书闵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站立不稳,丁原自缢,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左布政使,朝廷大员,一方重臣,手握重拳,怎么可能突然自缢了?
而且,就算是曾毅有怀疑丁原,可是,这事情,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怀疑,甚至,有确切线索的事情,确切知道的,就曾毅所说不过五个人罢了。
一个是曾毅本人,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一个是他这个刑部尚书闵珪,一个,是锦衣卫佥事司徒威,现如今负责河南锦衣卫行动的,另一个,则是发现此线索的锦衣卫。
而且,就算是有线索,也是不确定的线索,至多,是发现间密室或者暗道什么的?
就算是真查出来了,丁原也大可托说不知道,总之,现如今,这案子,根本就没严重到足以让他自缢的地步。
“召提刑按察使董宣及都指挥使窦坤前去。”
闵珪大步走着的同时,不忘让侍卫去传人。
“是。”
侍卫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这个曾毅,走的真是时候啊。”
闵珪苦笑连连,出了这等事情,可是,曾毅,却不在,这算什么事。
民宅当中,曾毅也得到了消息。
“可有什么痕迹?”
曾毅脸色铁青,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一个左布政使啊,朝廷大员,从二品的大员,就这么没了?
曾毅可没真傻到认为丁原是自杀的,先是千余官兵被截杀,银两被劫,钦差在行辕被刺杀,现如今,河南名义上的首官,也可以说是政务上的首官堂堂的左布政使就这么死了?
这是天都要塌了么?这河南,真的是要出大乱子了啊。
“并没发现什么线索,这是精通此道之人所为,不过,却可以肯定,并非是丁原自缢。”
司徒威脸色阴沉,三司首官都有锦衣卫人监视,可是,左布政使丁原被杀,还被伪装成是自缢,却是没人发现,这错可真是大了。
这次是丁原,下次,指不定就是曾毅了,这事情,就怕想,若是曾毅真这么想了,那可就糟糕了。
“他们真是小心谨慎的很呐。”
曾毅叹了口气,满脸的苦笑,道:“不仅是小心,更有壮士断腕之志。”
“够狠,一个左布政使,朝廷想要动,都要三思一番,他们说杀就杀了。”
司徒威在一旁也是震惊,这就不怕让人心寒吗?
“他们既然敢杀,自然有办法在内部解决此事。”
曾毅摇了摇头,道:“倒是咱们,怕是咱们的行踪,早就被他们给了如指掌了,却还在这里做戏,说来,真是可笑,咱们被人给当猴子了啊!”
司徒威不语,曾毅说的没错,对方定然是发现了他们的举动,不想有丝毫的暴漏,若非如此,岂会如此果决。
“走吧,丁原都死了,咱们若是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曾毅已经抬脚往外走了,既然行踪早就被人掌握了,这戏,也就演不下去了,谋算已经被人知道了,也就不叫谋算了。
等曾毅赶到的时候,丁原的尸体已经被提醒按察使的官员检查过了,得出的结果,是自缢,上吊自缢。
其家人正围成一团,哭个不停。
“曾大人。”
闵珪看到曾毅出现,也是大吃一惊,远以为曾毅真的出城私访了,现在看来,该是一直躲在城里,并没有离开的。
“前几日,还与丁大人把酒言谈,没想到,今日,竟是天人永隔。”
曾毅叹了口气,并没有上前,他又不是专业人士,上去了,也看不出什么的,而且,锦衣卫都发现不了什么,更别提他了。
“大人节哀。”
一旁聚着的左布政司官员赶紧劝慰,也不管曾毅和丁原,其实真是没什么交情的,甚至,两人之间,怕都是恼着对方的。
“可查出了什么?”
曾毅看着闵珪,并没有搭理提刑按察司董宣,有闵珪这个刑部尚书在,董宣,是不够格了。
“没有,丁大人,是自缢。”
“我爹是不是自缢,不是自缢。”
闵珪的话刚说完,就有一道洁白衣裙的影子扑到了曾毅跟前,声音细弱、清脆,却带着浓浓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