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喜香料。
尚在闺处时她便习得一手,自己调制出的各种香,放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
嫁给景国公后,周氏便将自己研制的香料方子拿了出来,开了个香料铺子。
乔眉一进屋子,青竹便将她的披风解下,又上了茶具才退了下去。
浓竹在案角边的瑞脑金兽炉旁燃着香,她自幼跟在周氏身边,合的香也是不差的。
乔眉轻扫了她一眼,浓竹察觉到她的视线不由地抬头,又很快垂首下去,柔白的脖颈,娴静而温顺的侧颜。
乔眉眼底是不达意的笑,跪坐下来,不再看她,只道“浓竹你下去吧。”
浓竹有些诧异,但还是合上了炉盖,躬身退了下去。
周氏向来宠爱乔眉,她身边的大丫鬟都是知晓的,所以乔眉使唤她,也自是要顺着这位小主子的意。
屋子里的香是周氏往日里常用的,闻着很是沁人心脾,只是乔眉使劲嗅了嗅也只觉得这香味熟悉,应是周氏常用的,却是叫不出名字。
“将浓竹叫下去做什么?”周氏搁下手中的笔,见她如此,不由地一笑,为她解答,“这香唤作自赏,取的花还是先前你爹买来的素心梅,不过这香料方子倒是前些日子才研想出来的,我原想怕是要浪费这几株梅花,不想这合的香是极好。”
是了,深冬时节的腊梅最得周氏喜欢,冬末时景国公花了大价钱买了些素心梅送给周氏,周氏便为它特地调制了方子,合成的香最是清朗,故取了“孤芳自赏”中的“自赏”二字。
这辈子周氏才研究出自赏的方子,可在前世乔眉却已嗅过百遍,却未能记住这名字。
乔眉脸一红,手下却不乱地洗了茶具,为她斟了一杯茶。
“娘调香向来是厉害的,只是您偏疼身边的丫头,我想与你说会话倒也不给的!”
周氏喜欢她的亲近,笑意越甚,只道“你还不知道娘偏心谁?”
这个时节的普洱最是清香,金黄的叶片在滚烫中舒展,将茶水晕成淡淡的褐黄。
只是她在水中过了一遍便斟在杯中,乔眉记得,周氏爱喝生茶。
周氏在一旁瞧着,柔柔地叹“我的卿卿,是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乔眉手中一顿,前世,周氏为了她血溅金麟殿时,也说过这句话。
只不过此情此景不同彼时。
周氏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却将里面的茶水倒了,又将壶中的普洱泡了一遍,看着茶水慢慢变成浓郁的褐黄色,这才冲乔眉道,“小姑娘喝什么生茶,太苦了。”
乔眉的确不喜苦茶,但她想起了前世的周氏,为什么喝茶永远不泡开,只品其中苦韵,她也想知道。
虽前世恍然历经半载岁月,但乔眉想起那时候的周氏还是觉得心酸,只觉得眼眶又浮起了一层泪意,乔眉挨过去搂着周氏,周氏被她的举动给吓了一下,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欺负你?是慧姐儿?我从前便说过莫要……”周氏想同她说不要同乔慧走得太近,又想起以前乔眉最是不喜她这样言语,便又将话给咽下了。
但提起乔慧,她仍是不喜,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府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没有,哪里看不出一个小姑娘眼底的心思呢?
乔眉摇摇头“娘,我想应了陛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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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时节初始,春花灿烂。
乔眉身子大好后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子,原先害她落水的几个丫鬟也被乔老夫人发卖了出去,无人敢说乔眉半点不是,谁让这些刁奴敢包存祸心呢!若不严惩,日后怕是都胆敢谋害主子了。
不过虽说那几个丫头咬紧了牙说是自个儿推乔眉下的水,乔老夫人还是查到了几个人同二房的李嬷嬷多少都有些来往。
当即,齐氏便被禁足。
这口锅可是结结实实地扣在了齐氏的头上。
日头正朗,乔眉也解下了裹了已久的大氅,换上了清凉舒适的薄裙。旁边的小案上是用糖浆炸得金黄的瓜子仁,还有一小碟八珍糕。
傍晚时分,拜情捧了张烫金的邀贴进来的时候,拜月正在同乔眉讲着府里头的听闻。她们二人是周氏在自己庄子里寻的人,都是些亲信的家属,周氏拿捏着她们的短处,断然是不会出现先前叛主的事了。
“姑娘,宫里头来人了,说是请姑娘到时于宫中赴宴。”
乔眉接过帖子,烫金的纸印上写着端然大气的字,行云流畅,她一下子认出了这字迹,疑道“为何不让我去前厅?来的是谁?”
拜情垂下头去,不敢接话。
乔眉一下子明了,上次她同周氏说她想嫁于太子,周氏第一次冲她冷了脸。
乔眉叹口气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拜情,道,“你起来吧,同我一齐去前厅。”
拜情喏喏起身,面上不安极了。
早春时节鸢尾花开得极好,乔眉的拂秀院里种了大片的鸢尾,淡紫色的花在风中微微摇摆轻颤。
“姑娘,”拜情嗫嚅开口,“宫里来的人许是走了……”
手拂过鸢尾,乔眉拽下一朵,继而别在拜情的髻间,只笑“你在害怕什么,都说我虐待丫鬟下人,你是在怕……我将你发卖了?”
“姑娘恕罪!奴婢嘴笨,断没有这个意思!外头,外头也无人敢如此污蔑姑娘……”拜情猛地下跪,叩首下去,神色更惊惶了。
“快起来,不过打趣几句罢了,以后可不要动不动地下跪。”
“是。”拜情显然放松了许多。
乔眉展眉一笑,真好,这辈子她没有被人设计,终生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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