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乔眉还尚在睡梦中便被吵醒,先是周氏赶来了,她今日庄重地穿了一身暗紫色襦裙,外搭软滑的金丝披帛,甫一进拂秀院,她便道:“卿卿啊,快些起来。”
那边拜情和拜月向周氏行过礼后,便开始准备洗漱用水和待会乔眉要穿的衣物。
搁着瑞金色绣白蝶帘帐的拔步床上,乔眉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她挣扎地起身,勉强看清是周氏后,她奇道:“娘你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周氏接过拜情递过来浸水的巾帕,为乔眉拭了拭脸,她看向拜情。
拜情垂首道:“昨日姑娘早早便歇下了,奴婢还未说……”
“究竟是怎么了?”
“你呀!”周氏戳戳她的额头,嗔怪道,“怎的就忘了今日是清明?我们得去庆业寺礼佛一日,还有前些时候你不是一直多灾多难的,娘带你去拜拜佛祖,好护佑娘的卿卿一直平安顺遂。”
“庆业寺啊……”乔眉恍神。
前世经历的事宛如走马观花,再现眼前……
长长的断桥边,空中飘着急促的细雨,男子英姿俊朗,墨发白色油纸伞,一步步向她走来,就连递伞的指节都是那样好看。
一眼万年。
那是前世的乔眉对齐勋章的爱恋。
拜月为乔眉系上最后一根衿带,周氏拿了根朱钗往她头上比划着,乔眉看着那根比翼连枝钗,不禁笑了笑,“娘,这根挺好。”
周氏便往她头上细细别好,又夸了一番。
前厅已有人来催,浓竹听周氏的话打发了去。周氏为乔眉理了理衣裙,又道:“只好在马车上用些糕点垫垫肚子了。”
景国公府里,乔老夫人尤为信佛,每年清明时节要带着全府上下
前去庆业寺吃斋念佛一日。
在众人都上了马车的时候,乔眉看了坐一旁垂首不语的浓竹一眼,道:“娘,今日人怎的这么多,马车里太闷烦了。”
为行程简便,往年里周氏和乔眉都只各带一个丫鬟,可这次因着昨日浓竹求了周氏,道自家幼弟久经风寒不愈,想去庆业寺为他祈平安,周氏便让她和青竹一齐随她同行。
可,不过比平时多了一人而已,又怎会挤?
周氏看了眼乔眉,只对浓竹道:“你先下去吧。”
浓竹垂头,手揪着裙裾,顿了下才道,“是。”
外头的车夫是府里的老人,手中鞭子一扬,马儿便撒开双蹄往前跑去,而马车里头安稳的很。
浓竹看着马车渐远,捏着裙角的手依旧没放开,她皱着眉转身回府里去了。
“这是怎么了?”周氏问道,将马车暗盒里拿出一盒金丝糕。
乔眉摇摇头,靠在周氏的肩上,她道:“娘会一直支持我的选择吗?”
周氏听了她的话,眸间不觉闪过一抹深意,尔后她便有些释然地温柔一笑,“傻孩子,娘只希望你所有的决定,日后都不再后悔。”
马车宽敞,青竹和拜月坐在前头。窗帘子被风微微掀起,外面竟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乔眉瞥见,路上行人匆匆,油纸伞撑起。
她阖了眸子,不愿再看。
她只是想,这一世护得家人无忧无恙,亦为自己,改一改这不公平的前世。
马车行得缓慢,越走路上石子便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庆业寺在深山竹林里,马车要艰难地穿过羊肠小道,不仅如此,参佛拜佛的人得爬六百九十六节石梯方可面见金身大佛,世人称这六百多阶石梯为“天阶”。
乔眉抬眸望去,巍巍云巅上,寺庙屹立其中,山间雾气缥缈不定,她心中不由地恍神一震。
这边乔老夫人已经乘着轿子被人抬上了石阶——一般年纪稍大又身份显赫的人家,会雇人抬自己上天阶,数着第六百阶时停下,后面则自己步行而上。
府里别的人只来了二夫人齐氏、乔梦和乔慧,至于三房,因着昨日乔玉调皮玩水发了低热,三老爷和曲氏留着照看她,没有再来。
本来乔慧不该来,可偏偏乔老夫人发话了要带她来沾沾佛气,好尽早为四皇子开枝散叶。
乔眉瞥神看了眼乔梦,她身为二房唯一嫡女却气性怯生,平日里的气度连乔慧都比及不上,而齐氏似乎也对她并不好……
几个人自是没有坐轿子的特权,只好拾阶而上。
所幸此时并不热,刚下了小雨的天泛着水洗过的碧蓝,干净又无暇的云静卧上空。四周植了竹树,飒飒的风声偶尔吹过,卷起一阵阵悦耳的声响。
乔眉揽着周氏,开始追忆起来,她前世来此地的记忆已经淡漠。只是她如今觉得同齐勋章的初见,是被人设好的局,或是他本人,或另有他人。
一行人抵达寺门口时,早已有小僧弥等候多时,他双手合十,道了句佛语,再道:“小僧法号清缘,施主里面请。”
齐氏已经累瘫,倚靠在丫鬟身上,说不出话来。
周氏虽额发夹汗,但还是勉力一笑回礼道,“有劳小师傅。”
乔老夫人先行到来,便同主持入定礼经去了,而她们则是由小僧带去洗漱休息。
午后,周氏带着乔眉虔诚地拜过金身佛祖后,便四处溜达着。寺院里清静,只有山间的溪流和虫鸟声,远远的还有僧弥的梵音声。
周氏看着身旁的女儿,捏了捏她的手,唇边露出笑意。前些年来时乔眉都依顺在齐氏身旁,不肯同她亲近,如今倒好了。
两人选了条小道,不知怎的越走越偏僻,乔眉只觉得眉心一跳,莫名地,有些不安。
“师兄,师父传话。”
僻静一隅,有小僧的声音传来。
“嗯。”应声的男子声音温润如水,却格外惜字一般,“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