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上回被棋格尔吓住,还是这么多天的疲累她终于撑不住了,乔眉在一日清晨发起了高热。
拜情是第一个发现的,任她如何喊着,姑娘的帘帐始终纹丝不动。
她这才惊觉不对,掀了帘子就瞧得乔眉双颊通红,柳眉紧蹙,就连唇上都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拜情这才慌了神。
当她找到敦珠说明缘由时,敦珠却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她解释:“前两日为你看病的是公子御用的医工,可昨日他才带着城里所有的医工,去医治修水坝受伤的民工了……”
敦珠还道:“在隆格尔,医工巫士都是稀罕的,没钱的人家根本生不起病。”
拜情被她说得快哭了,她直接跪了下来,“敦珠姑娘,我求你了,我家姑娘……她烧得已经迷糊不清了,你带我见见季公子罢!”
她话都说得颠三倒四地,敦珠她也急,这两位姑娘可是王上吩咐了要好好待她们的。
敦珠安抚地扶起她来,“拜情姑娘莫急,我现在就去同公子禀报。”
说罢,她就急匆匆地跑远了。
屋子里传来乔眉的哼哼声,拜情顾不上擦掉眼尾的泪水,连忙撩了竹帘进去。
乔眉此时只觉的难受得紧,仿佛有团火热塞在胸膛间,灼烧不停。
察觉到身边有人影靠近,她艰难地睁开眸子,对上的就是拜情焦急不已的双目。
“姑娘……你不要死……”
她抽抽噎噎地,仿佛乔眉真的不行了似的。
乔眉迷迷糊糊地听着,脑子被她吵得疼,可又怕拜情哭得直接晕厥过去,她便勉力撑了抹笑来。
“没事的……”
只她方说完这话,就觉得脑后一阵阵晕眩传来,而随即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
她又梦见了前世的齐勋章。
准确地来说,是那日她在马车上碰见惊鸿一瞥的那人。
如同勤王逼宫前一夜的梦境,依旧是高挺清瘦的身影,绛紫色华裳着在他身上,是说不出的好看,就连路上行人都不住朝他侧目。
乔眉掀着触感滑腻的帘子,忍不住地偏头朝他看去,看着他捏着伞骨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耳边是几个姐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嫌她们吵,手撑着帘子回过头来要训训她们,却不料又被一番打趣。
说话的是乔慧,她的目光还是清柔又明澈,摸着团扇她就笑:“四妹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好郎君?看得这样起劲儿,我们几个唤了你几声都不作理的!”
乔眉陡然被她歪打正着地揭穿了,不由耳边都腾起了红晕,她直瞪着大大的眼眸,却是不像在府里那样娇纵地说她们。
难得看她吃亏,几个姐妹都掩着嘴嘻嘻笑个不停。
等她再回过身来去看时,就发现那撑伞的人早就了无踪影。
快停车!快停车!
乔眉心里一阵堵得慌,脑中只反复回响着这几个字,她不由地脱口而出:“停车!快停车!”
她面色很难看,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冲,马车里的几个姑娘都一愣。
虽然不明白乔眉用意何在,乔慧还是扯了扯前头的丫鬟,让她探了头出去让车夫停下。
可很快地,最小的乔玉先失声开了口:“四姐姐!你怎的哭了?”
她这话一出,几个姑娘都齐唰唰地朝乔眉看去。
哭?
她无意识般地抬抬手,往腮边摸去,一片湿润。
对上众姐妹担忧的眸光,乔眉使劲儿地摇摇头,那个声音不肯停下地盘旋在她脑中,她终于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停车——”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马车的轱辘响终于停下。
众人只瞧见乔眉不顾外头还飘着绵绵的细雨,便噔噔噔地下了马车。
带着通红的眼眶,她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回走,一边慌乱地看着对边,像是在找些什么。
她身后婢女婆子跟了一堆,生怕她嗑着碰着了,这样大的阵仗,过路的路人都纷纷回首看去。
他们正惊叹着,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到底是哪家的,怎么就疯癫了呢……
只这样的调侃话未说完,就见不远处的小姑娘陡然停了步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头立了位绛紫色的锦袍少年,虽然他手中执着一把玉骨油纸伞,遮掩了视线,但观他身姿笔挺,瞧着像是位俊朗的玉面少郎。
众人屏着声息,就见伞微微抬起,露出少年的真面容来。
他们的心也安然地放下了,当真是位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
可小姑娘的的泪珠子却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谢怀锦微拧着眉,看着她红着眼尾,轻轻地道。
“原来是你啊。”
……
乔眉的意识再清醒时,已至深夜。可醒了,她也只幽幽地看着头顶的翡色帘帐。
并没有什么其他难言之隐,而是她实在浑身无力,嗓子还哑得疼痛,说不出话来。
是以,虽然她额上的湿帛已经凉透;虽然她着实饿得发慌;虽然拜情就伏首在床边睡着了,她也没什么法子能让自个儿好过一些……
正当她数着帐上的珠子,已经数至一百六十三颗的时候,拜情的头倏尔一歪,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看着乔眉已经睁开了眼,她眼里是藏不住的高兴,她欢欢喜喜地扑到乔眉跟前,“姑娘,姑娘您总算醒了!身子可哪里还有不适?”
乔眉盯着她,缓缓地挪了挪脑袋。
“哦,哦哦!”拜情连忙取下她额上仍然湿敷着的巾帛,又小心翼翼地把乔眉扶了起来。
喂着自家姑娘喝了杯温水后,拜情就忍不住地唧唧喳喳:“姑娘您不知道,您发了高热,睡了快整整一日了……奴婢真是急得不行……”
水咽下喉咙,乔眉才觉着自己活了过来,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喑哑,“拜情,可有什么吃的,你家姑娘快被饿死了……”
她的声音还透着股子幽怨。
拜情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奴婢这就去为姑娘盛上来。”
话罢她便一阵风似地走远了。
捏着手中的茶盏,感受到指尖被自己攥出的痛意,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方才那不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