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掀了李悔的眼睑细观他的双眸。
末了,司季夏静坐于床沿上,静观了李悔半盏茶时间,这才将脉枕收回书奁,阖上盖,站起了身,提起书奁,离开了床榻,走向了屋外。
屋外,白拂早已等得焦急,是以当紧闭的门扉由里打开时,他的心蓦地提了起来,有些急切地问道:“公子,大人情况如何?”
司季夏神色淡淡地看了白拂一眼,“阁下可是要在下在这儿说?”
“惭愧,失礼了。”白拂忙道,“公子这边请。”
白拂边将司季夏往中间的堂屋请,边唤小东道:“小东,照顾好大人。”
“是!大公子!”
可司季夏并未进堂屋,而是在走到堂屋门前时转了个弯,走下了屋廊前的竹梯,朝小径方向缓缓走去。
白拂微拧眉,紧随了上去。
“飒飒……”又有风拂来,拂得竹林飒飒作响。
“阁下欲将在下留下,想来本就是要为这位大人看诊的吧。”当司季夏的脚步踏上小径时,只听他终是开口了,而他开口说话,却又不待白拂接话,只接着道,“而阁下之所以想请在下为这位大人看诊,想来阁下并非第一次见到这位大人如此状况,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公子猜想无差。”白拂承认,“这是白某第二次见到大人突然之间便不省人事,上一次,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却是说——”白拂忽然将双手捏握成拳,“诊不出所以然,那大夫可是老太医,竟然——”
竟然对大人的脉象诊不出个所以然!
“阁下勿躁,阁下见多识广,不知有无听过‘等我’这两个字。”司季夏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根本就读不大通的话。
何为“有无听过‘等我’这两个字”?人活在世,就算只是几岁孩童也会听过这两个字,就要看是什么人说,又是在什么时候说。
“白某不知公子……”白拂拧着眉,正要说白某不知公子此话何意时,他的话却戛然而止,瞳眸猛睁,一副震惊之色。
很显然,他听过这两个字。
等我,等我……
难道……
“看来阁下是听说过的。”司季夏正缓慢地在小径上走着,说着肯定的话,却是瞧也未稍稍扭头瞧震惊不已的白拂一眼,只兀自说着自己的话,“我爱你,我要你在原地等我回来。”
风拂竹林而发出的飒飒声让司季夏的声音变得很轻,“这句话说完整来,便是这样的。”
“用我的血,让你在原地等我回来,永生永世,都等着我。”说到此,司季夏抬眸看了一眼被繁茂的竹叶交错见的苍穹,停下了脚步,“屋里的那位大人,并非患病,而是……”
“中毒。”司季夏这才转头看向震惊不已的白拂,“中了‘以我的性命’制成的‘等我’的毒,并且毒素已蔓延向其五脏六腑,不出两个寻日,他便会浑身僵硬如石,从双脚开始。”
“届时,他能做的,便是等着爱他的人来接他。”说到最后,司季夏的眼神也变得沉沉。
只因为“等我”这种毒,虽能让所恨之人**饱受折磨,然这却是要自己的血肉生生剜下来做引子才能制成的毒,而这毒制成又非朝夕之事,必须制上整整三个旬日才能制成的毒,这便是说,这需要制毒之人自剜血肉整整三十日!
这由爱而生的恨意究竟有多深,才会让一个人宁愿以这样的方式来让双方都饱受折磨?
“大人……中了‘等我’之毒!?”白拂难以置信,震惊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何时的……事情!?”
“据毒素在其体内蔓延的迹象看,”司季夏此时的声音亦是沉沉,“那位大人中此毒,是在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白拂此刻面色血色尽失,连眼眶都在微微颤抖。
“正是。”司季夏忽然轻轻咳了几声,面色愈发青白,“并且在半月前,他又再中了一次此毒,他的五脏六腑早已不堪承载此毒,再中一次此毒,命不久矣,是以阁下才会在半月前见到他突然间不省人事。”
时隔十七年,他还没有“等”到对方的回来?
抑或说,时隔十七年,他还没有“等”到对方的原谅?
司季夏抬手轻拿起身旁一株墨竹上挂着的竹牌,看着竹牌上刻得用心的“安”字,心有些沉。
这个连草木都能如此悉心照料的人,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不过,他再如何不能被他人原谅,也与他无关。
心里这般想着,将手中的竹牌方才,可当他的拇指堪堪移开木牌时,他的眸光猛地一颤。
只因,竹牌上刻着的方才被他的拇指遮住的字,那是——
泽帝三年,小寒。
这是在一年里最寒冷的一日种下的竹子,不仅活了下来,并且存活至今,活了十七年。
“要让他活下去,不是不可以。”司季夏再张口时,眼神及声音变得冷沉,“要付出代价而已。”
司季夏离开了竹林别院,白拂停在竹林间的小径上,未有将司季夏送至月门,只是定在原地,双眸微睁,竹影在他眸中摇晃得厉害。
飒飒……飒飒……
风还在拂,竹林还在轻歌,仿佛,不知疲倦。
大人中了“等我”的毒,并且在十七年前就中了毒。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记得,十七年前的那一年,是阿远小子最痛不欲生的一年,因为那一年,他不仅换了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便是身上被烧伤的皮肉都一并换了,换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