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世界4
夏日炎炎,杨柳依依,喧嚣的蝉放肆地张扬着夏日的到来。
梨花早已开败,只剩下满树浓绿的盎然翠色,生机勃勃地向天空延展着枝桠,不复春日冶艳明丽,金色的日光从树叶间的缝隙中打下来,将树下少年的身影映的越发纤薄透明。
那少年伏在树下石桌上,三千墨发蜿蜒而下,纤窄的脊背和腰身延展出脆弱而诱人的弧度,娇小的身子包裹在略大的白衣里,越显得惹人怜爱,少年微侧着脸,弧度完美的下颚连接着纤长细白的脖颈,冶艳的面容苍白而脆弱,纤长的眉紧紧地蹙着,原先鲜嫩的花瓣似的唇也褪去了血色。
少年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纤细的脊背颤抖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滚落,顺着脸颊一串串的滑过,巴掌大的小脸湿漉漉,苍白的仿佛一触即碎。
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衣男子远远的站在树下,泼墨似的发披散在背上,眼神晦涩地看着远处的少年。
冷尘就站在离华玉堂几步之遥的树下。
他的目光死死凝在远处伏在石桌上的华玉堂身上,白玉般修长的手死死地摁在树上,在梨树上留下四个深深的指痕。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前去把那个脆弱的少年拥入怀中的欲望。
——自从那天晚上二人畅聊了一夜之后,冷尘就忍不住经常来到这个小院来和华玉堂畅谈天下大事,风云起落。
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尘越来越惊叹于华玉堂才华之高妙,视野之广博,见识之深远,眼光之犀利,也越来越惋惜他美玉遭泥陷,才华遭埋没。他们或慷慨激昂的陈词,或针锋相对的激辨,或静谧悠闲的共处,抑或花间酌一壶酒,只是躺在树下,看着梨花飘摇,云朗风清。
冷尘觉得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不论是在风起云涌,笑里藏刀的朝堂上,还是勾心斗角,充满惊心博弈的朝下的势力棋局里,冷尘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带着面具游走在势力与势力间,用冷漠武装好野心,在暗潮涌动中游刃有余,可是,没有想到,反而在这个全国上下都不屑的懦弱之人的偏远小院,自己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平静与温馨。
他看着其他人对华玉堂的美貌啧啧称奇,但又对他的怯懦不屑一顾,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但内心却充满了喜悦,那个掩盖在懦弱外表下光芒四射的华玉堂只有他见过,只属于他。那颗跃动的无邪的赤子之心,那双湿漉漉的充满信任的眼眸,像一个无人发现的宝藏,只有自己能够检阅那稀世的珍宝。
直到那天他接到暗卫密报。
——右相病危昏迷。
冷尘在接到手下暗卫报告后,心神大乱,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皇帝势力削弱的欢喜,反而因担忧而心神不宁——华玉堂那么孝顺,听到父亲将不久于人世,他该有多担心。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运起轻功,全力赶来了右相府。
冷尘并不知道自己冰雪般冷酷的心中涌上的疼惜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
他缓缓走过去,轻轻的把手掌小心翼翼的搭在华玉堂颤抖着的脊背上,张了张嘴,安慰的话语仿佛卡在了喉间,只有一声叹息从口中逸出。
“……别伤心。”冷尘干涩地说着,一点也没有在朝堂上的舌灿莲花口若悬河。
华玉堂猛地睁开眼睛,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毫无阴霾的眼中仿佛蕴含着全世界的悲伤,冷尘心中一悸,不禁轻轻环住了少年。
华玉堂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搂着冷尘的劲瘦的腰,颤抖着恸哭出声。
冷尘看不到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多少怜惜与悸动,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多么浓烈而丰沛的情感。
他只知道,他希望怀中之人永远带着纯稚的笑颜,远离所有伤痛与悲哀。
“玉堂,我的真名是冷尘,字子舒,来侯府为我效力吧,有我在,不会有人再轻视欺侮你。”不会有人再让你的目光盈满悲伤。
“跟我走吧。”
华玉堂从冷尘怀里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里还含着没有滑落的泪珠,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惶恐。他挣扎着从他怀里脱身出来,瑟缩着身子就要往下拜。
“侯……侯爷,小人……”
“你不必这样。”冷尘喉间干涩莫名,只觉心中一痛,一股酸涩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知道他的身份会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天堑,他也有这个觉悟,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自己会——这么痛。
“我自小成长在宫闱中,面对着深宫的黑暗与算计,因着我侯爷的身份,我坐拥着锦绣荣华,有着鼎盛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你是我交的,唯一一个真心朋友,现在,连你也要因为我的身份……离开我吗?”冷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平日里洒脱温柔玩世不恭的俊脸,在华玉堂面前,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脆弱和小心翼翼。
“不……不是的!”华玉堂顾不上拭泪,急急忙忙地摇头,“我是真心拿侯爷您当朋友的!”
“那就叫我子舒。”
“呃!”华玉堂可怜兮兮的打了个泪嗝,“可是……”
“哎,我就知道。”冷尘脸上布满了伤心与失望,“说是把我当朋友,却连我的字都不愿意叫,哎……”
“呃!”华玉堂赶忙摇头,“我,我愿意!呃!”
冷尘专注的看着华玉堂莹润的粉唇开开合合。
“子……子舒。”
冷尘终于忍不住把那个红着兔子眼,可怜兮兮打着嗝还在认真叫着自己的名字的少年拥入怀中,仿佛拥住了整个世界。
埋在冷尘怀里的少年,看不到冷尘脸上满意的狡黠笑容。
万古长风,一朝风月,这一瞬已是永恒。
·
永济九年八月甲辰夜,侯府内书房。
灯花发出哔哔啵啵的爆响,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显得突兀,摇曳的淡黄的烛光把男人修长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隔绝着窗外浓烈的黑暗。
冷尘用手肘支着桌子,头颅放松的撑在手掌上,一头泼墨似的发倾泻而下,书案上安放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冷尘用修长莹润的手指轻轻触着书页,显得认真而专注,仿佛不论是滚滚红尘还是时间洪流,都被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将身影完美融入黑暗中的暗卫嘴角抽搐——主子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足足一个时辰了,那本书一页还没有翻动过,而且脸上还时不时地露出傻笑。
#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而坐在书案前的冷尘则心情很好。
三日前右相就支撑不住去了,皇帝的忠实党羽倒下去了一个重要人物,皇党元气大伤,虽然华玉堂伏在右相棺材前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他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但胸膛里却滋生着隐秘的满足——华玉堂将为他效力,他马上就要属于他了。
暗处,静静潜伏着的暗卫眼角一抽——主子又在傻笑了……
#主子你伪高冷.真阴狠.反派的形象被你自己吃了吗!吗!#
#主子的形象总是在崩坏肿么破急!在线等!#
突然,一个阴影无声无息的潜了进来,在昏黄的烛光下愈显鬼魅。
“说。”冷尘慵懒的声音响起。
“主子,皇帝颁布了诏书,要……要召华玉堂入、入宫伴驾。”
空气仿佛凝结了。
冷尘面色可怕,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有深沉的愤怒在燃烧,他在华玉堂面前的温和与玩世不恭一扫而空,强大的压迫感让跪在他面前的暗卫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龌龊的心思!”
“竟然敢对我的人下手……”
等等,他的人什么时候他竟不知不觉的将那个少年划入了自己的保护圈冷尘沉默下来,在心中默默地问,为什么一遇到有人窥视觊觎那个少年自己就难以抑制自己的怒火在像他这样冷酷的人这里仅仅是爱才之心已经完全解释不通了。
冷尘捂着脸低低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只是,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少年就要被人夺走了吗?
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
冷尘的眼中闪着惊人的嗜血和愤怒。
既然这样,我就不会再念旧情了,皇上。
他喉间逸出低沉的声音:“暗七,召集暗部。”
·
右相府北苑内。
周白耳边响起嘈杂的金属声。
“叮!复仇右相(毒杀)完成,奖励积分200点。”
“叮!攻略冷尘完成,奖励积分1000点”
“叮!右相府副本进度完成,现开启皇宫副本。请宿主做好准备。”
周白斜倚在太师椅上,艳丽的面容上微微泛着纯稚的笑意,眼中晦暗不明,他勾出一抹冶艳邪美的笑,堕落而诱人,就像盛开的彼岸花,充满了嗜血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