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世界13
克劳斯上前一步,保护地站在周白的前方,挡住了盖瑞亚部落兽人们投来的眼光。
他压低眉头,火红兽瞳如同燃烧的烈焰,瞳孔缩成一条幽深的细线,冰冷而又烧灼的视线充满了沉沉的压迫力,他微微弓起脊背,摆出攻击的姿势,浑身流畅起伏的肌肉线条绷紧成充满力量的弧度,雪白尖利的牙齿翻出嘴唇,喉咙深处压抑着威胁性的低吼。
塞德见状,冷笑一声,也同样上前几步,但还未等他下一步做些什么,就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低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塞德。”
他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叶然丛周白的身后迈了出来,清隽的脸庞平静而温和,还是一如既往的斯文清秀,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眸注视着他,眼瞳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令他难以看透的东西。
一股无法掌控的慌张感从心底里蔓延上来,仿佛沉重的石块一样压的他难以呼吸,塞德几乎是慌乱地上前几步,手指微不可见地张合,仿佛要抓住什么即将从掌心流走的东西。
叶然看着他,用极微小的动作摇了摇头,缓慢却坚定:“我不属于盖瑞亚部落,你回去吧。”
悬在颅顶的利刃瞬间落下,转眼间便是遍体鳞伤痛彻心扉。仿佛是掩盖着残酷现实的幕布被骤然扯下,最冰冷也最坚硬的真实被毫不犹豫地嵌入心脏。
塞德有些慌张地摇摇头,暗蓝色的眼眸支离破碎,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保证不会在做出强迫你的行为了,只要你……”
叶然依旧用那个平静却柔和的表情注视着他,眼眸内甚至还带着些许悲伤的神色:“我不属于这里。”
他属于21世纪的华国,有一对严厉却温柔的父母,有一个活泼的弟弟,有一群或志同道合或嘻嘻哈哈的朋友,有对他赞赏有加的导师,以及一个光明的前程。
叶然狠狠地闭了闭眼,把眼眶里的湿意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虽然说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也会有什么穿越异世界的幻想,但是,如果用拿他的家人和朋友来换,他宁愿从未踏上那辆飞机。
母亲温婉却略带风霜的面容,幼弟依赖亲近的眼神,无数的画面划过眼前,一切的一切生动的仿佛昨日,但现在想起却恍如隔世。
叶然的眸中闪过坚定的神色。
他为盖瑞亚部落所提供的技术,基本上都是在华国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经历历史考验的先进技艺,对于现在还处于原始部落时期的盖瑞亚部落来说,倘若好好利用,足以将他们的发展进度提高百年。这足以报答当初他们收留与保护他的恩情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认命过,他也想过或许和这里的一个兽人共度一生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项,毕竟,作为一个“被”雌性,他在部落里所获得的尊重和保护是他在现代社会从未享受过的,这样的厚待几乎麻痹了他回家的渴望。
直到这个和他同为异界的人的出现,他才发现,他对归乡的思念绝非被麻痹或者是掩埋了,而是由于无法实现的绝望而被刻意忽略,因为只要触及,便会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痛的难以自持。
而现在,在看到了希望之后,他几乎被汹涌而来的热望而吞没。
所以,他情愿抛出自己在这个世界所能得到的所有东西,来进行一场豪赌,来赢得哪怕只有一丝的回家的机会。
想着,叶然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决绝的微笑。
纵使结局粉身碎骨,他也万死不辞。
塞德只觉得心头狠狠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股掺杂着绝望的狂怒从心底呼啸而来,裹挟着慌乱与悲哀,过于强大的冲击使得塞德的眼前仿佛被血色笼罩,理智的弦根根崩裂,让他痛楚地咆哮出声:“不————!
他向叶然冲了过去,鲜红的兽纹仿佛饮血一般的灼眼,在绝望下爆发的冲力让他几乎有了残影,几乎在转瞬间就冲到了叶然的眼前。
塞德张开手掌,向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叶然伸去。
锋利的指尖寸寸贴近,但却被生生遏制在了那仅余微毫的距离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一切都仿佛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塞德惊愕地瞪大双眼。
只见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他的手腕,柔白而修长的五指轻轻地交缠,和他伤痕累累的麦色皮肤形成了鲜明的色差,看上去无害而轻柔。
但只有他知道,那细白到透明的皮肤下蕴藏着多么庞大而惊人的力量,看似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指如同铁箍一般锁住他的腕骨,冰冷的触感伴随着刺骨的疼痛渗入肌肤,寒彻骨髓。
怎……怎么可能?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那人的面色平静而冰冷,极盛的容貌几乎让所有直视他的人都感到心悸,但却无人能忽视其下深埋的危险。长长的黑发顺着他的肩头滑下,还有几缕贴在他白皙无暇的脸颊上。
白皙……?
塞德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个人他没有兽纹。
黑发黑眸的雌性?!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那让仿佛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眼神一动,冷冷地扫了过来,斜睨着塞德,幽暗的沉黑眼珠注视着他的眼眸,几乎让他心头一跳。
危险来临的感觉让他浑身一僵,敏锐的直觉在脑海里警铃大作。
周白收回视线,轻轻地放开手。那种仿佛被什么可怕存在盯上的深切危机感瞬间消失,塞德心头一松,反射性地退后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冷湿的黏腻感从背后传来,他这才发现,在刚刚不过几秒钟里,自己竟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场下的兽人鸦雀无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雌性????随随便便就能阻止一个壮年雄性的全力一击???还那么轻松???你TM逗我?!
叶然在一瞬间的愣怔之后便平静了下来,看着仿佛世界观都受到冲击的盖瑞亚族兽人们,心头竟然忍不住涌起了一丝诡异的愉悦:
辣鸡们!臣服在修仙大佬的脚下吧!
塞德握住自己仍旧隐隐作痛的手腕,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白:“雌性?怎么会……?”
周白没有理会他含混的问话,而是缓步向前,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地靠近塞德,双眼冰寒而轻蔑,深黑的瞳孔里空寂无垠,犹如注视蝼蚁一般漠然。
他轻轻嗤笑一声,答非所问地慨叹道:“啧……兽人啊。在你们的传统里,雌性究竟是什么地位呢?”
周白走近,身上的威压毫不掩饰的铺展开来,让人几欲臣服。塞德闷哼一声,支撑不住地颓然半跪下,几缕血丝渗过唇角。
“统治的权力阶层里,首领和祭司从来没有让雌性担任,看似周密的保护下,实际上是全权的掌控。雌性在你们的文化里,不过只是一个珍贵易碎的物品罢了。一个被支配的玩具般的存在,一旦被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看上,便能通过绝对的实力抢夺过来。
说到底,雌性不过只是你们每个部落的财产罢了。”
他稍稍弯腰,扣住塞德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把他拎了起来,幽冷的瞳眸深深地看入暗蓝色的兽瞳里,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似得。
周白收回视线,轻轻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兽人们,目光在叶然身上定格了一瞬,随即便挪了开来。
“你们习惯性地以雌性来称呼一个你们认为是雌性的人,而并非他们的名字,并且习惯性地把他们当做你们的所有物。”
“如果对别人,或许会成功”他轻嗤一声,将掌中的塞德随意地甩开,唇角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我并不稀罕你们廉价的'尊重'。
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娇贵柔弱的雌性。”
叶然如遭雷击,愣怔在地,刚才周白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他的心上烙下重锤。
他现在对自己之前竟然会想到,在兽人世界以雌性身份生存下去,并且下半辈子依附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的这种想法而羞愧不已。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民主平等与自由的教育成长起来的高材生,他当初是被什么蒙蔽了心窍,才会觉得,成为一个类似于物品的附庸是可以被接受的呢?
周白仔细地观察着叶然,笑容渐渐加深。
他刚才的话确实是对叶然说的,毕竟,在兽人世界中成长的兽人们不可能真正理解自己的话,但是在现代社会中成长起来的叶然就不一样了。
一旦他接受了这个观点,以他的心高气傲,想要接受任何一个兽人的爱慕,就会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那么,这个位面的剧情,就会在最根本上被他搅乱。
周白突然头颅一痛,身体微不可见地晃了晃,手掌一松,塞德趁机挣脱了开来,惊惧地捂着自己的喉咙,撕心裂肺地咳着。
但周白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碧蓝澄澈的蓝天,嘴角缓慢地勾勒出一个冷蔑的笑意,仿若尸山血海,钩戟长铩般锋利而血腥。
你终于有所回应了。
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