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鱼躺在床上,眼前若隐若现着楚山的影子:暴雨激流中的影子,躺在岸边满脸是血的影子,荡漾在清波中的小船上的的影子,甚至还有她未曾经历的——他丧礼上凄楚的影子,拉着她的手微笑的影子……这些影子闪动得她心情更加败丧。
安静走了进来,一副担心的神情。慕鱼知道,一个母亲,女儿出现这种非常的状况会是何等的忐忑。她多么希望慕鱼这样的遇境只是一过性的。人得天花,就是一过性的。
“慕鱼,没事吧?”安静伸手摸了摸慕鱼的头,柔声问道。
“没事的,能有什么事呢!”
“就是。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放心吧,都过去了。”慕鱼站起身来,尽量做出轻松地强颜,“今晚还是我到医院陪弟弟吧。”
“不行,哦,不用。我去医院。”安静的语气如向外走的脚步一样坚决,“你还是好好给我休息几天吧,再说你还得准备竞赛呢。我已经把饭做好了,你下楼吃饭。”
竞赛倒是其次。弟弟穆鹏得了Wilson肝病住院,都是慕鱼晚上陪床。这几天慕鱼出了状况,安静就不再让她去了。安静疑惑医院是人鬼的混合驿站,所以,慕鱼还是不去的好。
“快吃饭吧,一会凉了。我走了。”安静拎着饭盒,仰脸迎着下楼的慕鱼说,“记得把窗子关好,万一夜间下雨别潲进雨水来。”她一边说一边向外走,眼睛扫着窗子,似乎担心的不仅仅是雨水会从窗子进来。
最近,妈妈的嘱咐像主妇的家务一样没完没了。嘱咐永远起到别忘了做什么或者要避免被做什么的心理强化功能,如果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往往会让人“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慕鱼恹恹地吃完了饭。室内的夕辉也像慕鱼喝完的那碗汤一样被幽暝吸尽了,无边夜色萧萧下。慕鱼打开灯,走到窗前关窗,发现昏黑的院内晾着的衣服在夜风中飞扬,她急忙到院子里收衣服。
安静的担心没有错,天真的阴了上来,云霾军团合围了天空,像一个镇元大仙的袖袋把星月装了进去,似乎只有地球逃脱在外。
远方的电闪,金蛇般飞舞在暴风雨的大门口,似乎要撕裂这装入星月的袖袋。慕鱼手忙脚乱地收着衣服,一件件放到篮子里,不时地抬头仰望黑魆魆的天空,不仅是低沉而又阴森的逼迫感,就连雨的气味都让她莫名的紧张。就在慕鱼端着篮子,转身收另一绳子衣服时,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长空,电光中,她突然看见楚山微笑地站在对面。
慕鱼“啊”的一声,扔掉篮子,转身就跑,惊恐万状间被绊倒在地。楚山走过来伸手来搀扶慕鱼,慕鱼甩脱楚山的手,声如裂帛,“你走开,走开,别碰我!”
“慕鱼,别怕,别怕!”楚山又伸手搀她,声音轻柔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走开,走开!”慕鱼挣脱着他,凄厉叫喊,“别靠近我!”
失神落魄的胆寒,让恐惧制造者都不忍袖手旁观。楚山踌躇着把慕鱼搀起,慕鱼惊慌地甩开楚山,跑进了屋里,疾速地把门反锁,又拉上了窗帘。
慕鱼无力地倚在墙上。一地青光,随着慕鱼错乱的心跳在波动,似乎发出飒飒的声响;室内空气似已凝结,对她失去节律呼吸毫无配合。钟表的秒针试图拨乱反正,发出铿锵的“嘀嗒”声,震人发聩。
窗外雷声大作,狂风暴雨发出诛杀魃蜮的厉神般的啸声。
任何事物都会败给时间,恐惧也是。慢慢地慕鱼稳住了心神,惊魂甫定,她撩起窗帘的一角,向窗外望去,一道电光闪过,楚山赫然站在暴雨中,她踧然放下窗帘。
落汤鸡的形象令人恻隐,即使是落汤鬼,那凄然的表情也失去了吓人的爆发力。慕鱼再次撩起窗帘,向外面颤音喊道,“你为什么还不走,还不走呀?”
楚山默默地站在雨中,默默地望着慕鱼,神情凄楚,如怨似慕。
慕鱼打开窗子,再次向外喊话,大有赴汤蹈火的悲壮,“喂,你为什么阴魂不散,总跟着我?”
“对不起,慕鱼,我不想这样和你见面,不想打扰你。”楚山顿了顿,双手抹着脸上的雨水,声音惨然地说,“可我没地方可去。”
“你不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吗?”
“你为什么怕我呢?”
“你已经死了,你是个幽灵。”
“可我不会伤害你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