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暄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这只箭,再茫然的看着四周,依旧混乱的战场,找不到箭来之处,露出了一如数月前在那长渠江中险些丧命时的笑容,还是那么的自嘲。
在这个修行强者主宰沉浮的大陆,弱小真的很可怕。
青暄胸口箭矢穿透处,鲜血不停的溢出,可这次怀中那本旧书即使已经被浸染得通红也再没有出现异状。
不再去试图寻找那射箭之人,是流矢也罢,是暗箭又如何?对于生命力不断流逝,正一步步迈向死亡的自己都已经不重要了。
青暄就这样呆愣愣的站着,抬着头望着硝烟弥漫的天空,任凭血液流淌。不是他不想为生而挣扎,而是被穿透的心脏已经快停止跳动了。他觉得与其花去最后为数不多的气力垂死挣扎,不如在死亡之前,最后回望一眼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死去了。
十八年前,除夕之夜,太史国沁水城一座高贵奢华的府邸中一个小男孩降生了。那时立春刚没多久,沁水城还飘着如鹅毛般的白雪,可就在那小男孩出生后不久,银装素裹的沁水城提早迎来了冰雪消融,冰雪虽然融化了,可漫天的星光却如同雪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夜。
那出生便引起了异象的小男孩,在满月时,又被前来赴宴的太史神师断定为只有史册中才有记载的符道天醒者!而且其言,此子必将振兴符道,成为近千年来最有可能登顶符道天师的人!
一时间,天下诸国皆为之震惊,除去佛宗盛行的东岳,其余以道教为国教的大小国家无一不在暗中向太史青氏抛去了橄榄枝,而中周更是冒着与太史撕破脸皮的风险,由一位辈分足以排在当世修道者前三的老祖宗亲自从道教祖庭龙虎山而下,为那满月数日的婴儿洗筋伐髓,并直言不讳道:“符道亦是我门之道,此子也自是我门之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太史神师只是一笑道:“不论是谁说这话时,都要问过我,可曾同意?”
天下默然。
之后,一年年的暑来寒往,春去秋来,那被寄予着众望的男孩也迅速的成长着。
其八岁那年,一场灾祸毫无征兆的降临。
天遗神殿,这个在实力上足以叫板佛道两教的修行势力,趁着神师北去天苍的间隙,由副殿主带着一众强者潜入沁水城,夜袭了青氏府邸!
那一夜,青暄还记得,那仿佛梦魇中惊恐响起的凄厉悲鸣,至今难忘。眼中的大火和鲜血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却被一个黑袍男人用一只手按在头顶,不得动弹,连哭喊都做不到。最后那黑袍男人走了,府中上下,只有他活了下来。
天微微亮时,在一群御林军的簇拥和赶回的太史神师的陪同下,太史皇帝——太史宏峰来了。其望着这个孤零零的,静静地坐在厅堂前台阶上的孩子,带着歉意朝着小男孩伸出手,或许是想安慰,却被男孩沉默着拦下。沉默了一夜的男孩,用他那好似是被昨夜夜色所染的黑眸毫无敬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我不需要解释。”
语气很平静。
太史宏峰沉默了一瞬,说道:“你怨我?”
男孩冷冷的答道:“是的。”
听着小男孩的回答,太史宏峰那张书着他半生戎马的脸上露出一抹怅然,毫无架子可言的在小男孩身旁满是血污的台阶上坐下,说道:“那你就怨吧。”
“不过小子,你给我记住,你怨我无妨,就是想杀了我也罢,可你若是埋怨上了你的国家,我就亲手杀了你。”
那个小男孩听到了身旁男人带着不明心绪又狠下杀意的话后,缓缓站起身,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配做我父亲的兄弟。”便转身离去。
太史宏峰闻言,虎目中忽然绽放出一种慑人的霸气,转瞬变为萧索,他背对着正在远去的男孩怅然一叹说道:“确实不配。”
那一刻,那个男人挺拔的背脊似乎被无形的重负压弯。
望着那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预想着一国兴盛,海晏河清,那个看似粗旷的男人用霸气的话说着对家国的柔情。
“昨夜,我是太史国第八位帝王,不是他青山的兄弟!昨夜,我护得太史千家万户,就唯独护不得你江流青氏!我是太史的帝王,守的是一国,不是一家!”
“昨夜,是太史国的耻辱!可我们的拳头还不够硬,你明白吗?”
男孩脚步一顿,攥紧了拳头,没有回话,却仍没有回头,倔强着正欲走时,却又听到了太史神师的话:“你知道昨夜皇宫遭到了怎样的威胁吗?”
“那天遗神殿,近乎倾巢而动!自天泽城而出的修行者,除去前来你们府上的小部分,其余的尽数去包围了皇宫!甚至连那一直龟缩在天泽城的老家伙也亲至了。”
“虽然直至最后天遗神殿的人都未曾出手,但昨夜,却真的决定着太史一国的存亡!如若动手,就算是赢了,沁水城将抹灭在大陆上,太史国也必将遭到几十上百年都难以恢复的重创!”
男孩听着这话,定定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在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可能是鲜血映红的他的双眼,沉默了很久,他问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血魔引。”
太史神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背对着他的男孩,说道:“不过他们似乎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