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流火的日子刚过,接连两天的大雨,似乎将季节直接越过了夏末,到了初秋。城外绿树涂翠,碧草茵茵,一团团浓的淡的绿色,被雨水冲洗的格外的鲜亮,与清爽的风一起,让酷热了数日的人,都是精神一爽。
象山因厚重宽阔而得名,却也因为其膳多为赤石,荒凉贫瘠而少有人烟。
楚泠月默默地站在象山后山的山脚下,山前看着厚重朴实的象山,这个侧面看上去,却格外地荒僻。赤红色的石头裸/露着,嶙峋狰狞,仿佛是燃烧的火焰,又似乎是伤口正汩汩地流淌着腥红的血。
楚泠月身前,一个不大的石墓,若非墓碑上尚算可辨的字迹,楚泠月简直难以相信,这里埋葬的就是先皇太女楚濉溪。这位太女,一代皇储身份薨逝之后,不但连大楚朝位于西山凤鸣山的皇陵也进不去,甚至还被发配到如此荒僻的不毛之地,其墓葬地点,即使楚泠月不信什么风水之事,却也知道,墓葬应该葬于山南阳坡,这山北背阴之地,又是如此险恶之处……替楚濉溪选择墓穴位置的人的险恶用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个石墓规制很是简陋,更没有人护卫看守,石墓四周,沙砾石块,就连石墓和石碑,也开始风化,斑驳不堪。
此时被整个京城盛传进门即被冷落的契国皇子墨璃,无声地将路上带来的一束野花,放到了墓碑前,有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段柏树枝,将石墓和石碑及其周围都打扫干净。这才默默地走到楚泠月身侧,陪她静立。
许久,天色已近黄昏,墨璃看看天色,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做声。
他的父妃也已经去逝,契国草原上习惯天葬,就是将死者的尸体放到最近的高山之巅,任风吹雨淋鸟兽啄食……他的父妃,早已经连这么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了。即使他那个曾经百般宠爱父妃的母王,也已经有了更加心爱的妃子,早把他的父妃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吧!
楚泠月心中憋痛,嘴里发苦。这石墓就像一把火,灼烧着她的心,刺痛着她的眼。她赤红着一双眼睛,却只是干涩地,流不出一滴眼泪。
终于,楚泠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墨璃听在耳中,心中稍微放松。
她拉一把墨璃,两人一起跪在了墓碑之前。没有说什么自责自艾的话,也没有许下什么宏愿大志,楚泠月只是恭恭敬敬地诚心诚意地连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携着墨璃一起回转。
只是,墨璃在她起身的刹那,看到她的眼中,一抹精华流转即逝。
当夜,楚泠月再一次夜宿折香楼。
折香楼早已经不再是青楼绣馆,这里的漓洛公子,在红的发紫的新内阁大臣楚泠月连续留宿半个多月后,早已经成了京城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楚大人的别馆。
茶楼酒寮间,许多闲及无事之人热议着,一贯颇有清名的楚大人为何在娶了契国皇子进门之后,就连连流连在青楼楚馆,甚至有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当初契国皇子金殿选妻,楚泠月极其反感,却迫于皇命不得不从才娶了这位契国皇子,却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一个异种人进门的愤怒;还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这契国皇子貌丑无盐,举止又极其粗鲁,成婚当晚,楚大人就没进洞房,彻底将这位异国皇子冷落了。
等等等等传言八卦、小道消息,喧嚣尘上。翰林街楚府之中却平静的不见丝毫波澜。
折香楼中,楚泠月正倚着露台的栏杆,手里握着一杯酒,听那漓洛的小厮夕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茶楼酒肆里那些八卦客的诡异言论,眼帘低垂着,似是全神贯注在杯中旋转着的琥珀色液体之上,嘴角却不露声色地翘了起来。
另一边的锦榻之上,漓洛听得那些八卦中描述的墨璃红发蓝颜,青面獠牙状如夜叉,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也顾不得收拾身上的狼狈,只揉着肚子发狠道:“还不把这个小东西打下去,居然在这里贫嘴寡舌的……”
说着,状似无意地瞟一眼另一旁顾自高坐的黑衣人,眼波萦转,媚态横流中,却是毫不掩饰地挑衅。
夕辉有些呆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只装模作样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捧着帕子去给漓洛打理身上的酒渍。
那边楚泠月似乎终于欣赏够了杯中美酒,一仰头,喝干了,将酒杯随手放到桌上。一个眼神,漓洛就将夕辉打发下去,整个露台,乃至整个折香楼上,就只剩了屋顶露台的三个人。
第二日,女皇圣体病情缠绵,仍未上朝。文武百官心里惴惴,却也因女皇的生病,一个个只在衙门混个脸熟,就各自散去。六部衙门里,都是空前的懒散状态。
一封加急军报打破了百官的散漫。
在内阁大臣办公地谏上房,几位内阁大臣拿到紧急军报都是心急如焚。却也没有人敢妄言。
安国侯齐青溪在军报上奏称,契国国主在刚刚战败不到一年之后,居然在两国边境集结四十万大军,意图侵边,而边境守军因大楚新胜,女皇已经在年后将西边守军撤调了大半去南边,镇压云州南边的理黎国反叛,此时仅剩不足六万守军的西陲将士,面对来势汹汹的四十万契国大军,根本就是用豆腐抵御利刃。
虽然情况紧急,但涉及军队调度,没有女皇的圣明,谁也不敢造次。只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束手无策。
楚泠月捧着茶盏慢慢啜饮着,冷眼看着一群权重一时的内阁大臣各怀鬼胎,心里冷哼。另一边,保守派首领安思粟终于按捺不住,拿起桌上的军情折子,整整衣裳道:“此事干系大楚明白,家国存亡,老妇不能束手不顾。老妇这就进宫向圣上请命,各位同僚有愿同往者,请随老妇走上一趟。”
安思粟毕竟是多年丞相,此话说得又在理,内阁中人一大半立刻就站起身来,其意显然是要跟着安思粟进宫面圣请命了。而剩下的几个年轻臣子则瞄着沉稳不动声色的楚泠月,静待她的应对。
安思粟冷冷地瞥一眼仍旧端坐如仪的楚泠月,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哼,拿了折子,率着几位内阁向外就走。
“慢着!安大人请留步!”楚泠月淡淡的一句,成功地将已经走到门口的几位大臣留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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