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一个胳膊还搭在沈铭的肩膀上,说完这话,也不管别人什么脸色,有些艰涩地转了转脑袋,等双眼触及琉璃,他眼里的冰冷瞬间散了,眼神带了些醉酒后的迷茫,委屈地喊:“琉璃……”
难得的,此刻的琉璃对着撒娇的六皇子,竟没有觉得丝毫喜感,她只觉得心一缩一缩的,有些酥麻有些疼。在六皇子清醒的时候,他一直是强势霸道无法无天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退缩的样子,可此刻,只因她将他交给了沈铭,他便表现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如此剧烈的反差,像一出闹剧,琉璃将这出闹剧从头看到尾,却笑不出来。
她不自觉地上前两步,将六皇子的胳膊从沈铭的肩膀上拿了下来,顺势就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六皇子冲着她笑了笑,脖子一歪,压在琉璃的身上,旁若无人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合上了眼。
沈铭从头到尾浑身僵直,他很不想承认,适才他看着六皇子的眼睛,感受到的不是酒醉之人的无理取闹,而是一股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这股气势,冰冷而直接,让他身子动弹不得分毫,以至于连被辱骂了,都没有生出一点点脾气。
在六皇子离身之后,沈铭顾不得被六皇子震地嗡嗡直响的耳朵,抢在陈氏再次反对之前,道:“母亲,还是让琉璃走一趟吧,我在一旁帮衬着,出不了乱子。”
陈氏没有说什么,而沈清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沈清眼睁睁看着琉璃半拖着六皇子走远,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杯子往桌上狠狠一放,忍不住叹了一口浊气,有些心伤:“夫人啊,想当初,我担心琉璃与六皇子不对付会吃亏,现在却是忧心琉璃太讨六皇子喜欢也会吃亏……六皇子人中龙凤,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权势有权势,虽然脾气差了点,可在琉璃面前却放得□段。琉璃年纪小,心又太软,与六皇子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岂有不动心之理。你适才可瞧见了?六皇子不过做小伏低一把,琉璃就心疼了,不顾男女有别,亲自送六皇子回客房,这,可不是被六皇子吃的死死的!”
陈氏往副位上一坐,将服侍的下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就着沈清的酒杯饮了一杯竹叶青,略略有些不满:“老爷,以往我倒是没有发现,你对六皇子这般提防。琉璃聪慧,你今日对六皇子百般试探,就不怕寒了琉璃的心?”
沈清看了陈氏一眼:“夫人,回府之后,咱们一直对琉璃入宫那天发生的事避而不谈,我现在问一句,你可明白皇上和太后的意思?”
沈清问完却是不等陈氏回答,接着说:“咱们且不怀疑圣上依照慧明大师的意思,用琉璃压制六皇子的邪气是真是假,琉璃毕竟是我等老来女、掌中宝,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用在皇家身上,却是不贴切的,也因此,咱们将来与六皇子的关系比与太子的关系要近的多。圣上担心我改弦易辙,转而辅佐六皇子,才用你威胁,迫我起誓,定辅佐太子登基。也因此,圣上不见得乐见咱们与六皇子交好。”
陈氏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再次续了一杯竹叶青,悠哉道:“作甚老话重谈,难不成因为圣上可能会猜忌就疏远了琉璃不成?我现在倒觉得六皇子不错,不计是谁吃定了谁,两人和美我就心满意足。至于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管好内宅就行了,那些却是不敢掺和的。”
沈清一脸的苦笑,嘀咕道:“你也好意思说不敢掺和,你当日也是想到了这些,才为了琉璃顶撞太后。却不知因此险些被皇上治罪的是哪个?”
陈氏一滞,也不觉理亏,倔强道:“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堂堂一品阁老若是连家眷都护不住,如何辅佐太子治国?白瞎了金光闪闪的名头!”
沈清听罢,神色认真了起来,他夺下陈氏的酒杯自己喝了,才说道:“我只怕到时候有心无力,会让琉璃牵扯了进去。夫人,我是太子太傅,不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与六皇子相交都不多。即便如此,我也听圣上说过,圣上听信慧明大师的话,开蒙之后,并不曾教导六皇子治世之道。可我今日几番试探,他皆面不改色的回敬与我,偏句句牵涉到咱们沈府,又岂是偶然!我虽不惧太子猜忌,却担心六皇子真有反意,让琉璃左右为难。”
陈氏听得有些不耐烦:“都是没影的事,何苦杞人忧天。”
沈清张了张嘴,好容易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那会离开书房的时候,陈氏与琉璃走在最前面,自是没看到六皇子一个眼神就让书童冷汗直流的场景。他也是见此才真真怀疑起了六皇子,有这种气势的皇子,又岂会满足于王爷之位。
陈氏见沈清不说话,夹了一口凉菜吃了,宽慰道:“老爷,你也亲眼瞧见了,六皇子满心满眼都是咱们琉璃,若他真有野心,岂会冷落计家小姐?你不是说,他为了给琉璃出头,狠狠得罪了计家吗?便连盛家的小姐也不理不睬。”
沈清眉头微皱,仍是放心不下,陈氏却有些火了:“老爷,你安安生生地辅佐太子,若六皇子的所作所为与太子有碍,你再头疼也不迟,眼下六皇子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做!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六皇子不靠联姻、不靠沈家夺了帝位,我且敬他是条汉子!”
六皇子怎么会是什么都没做,他指使人弹劾计国舅,圈地、卖官、干涉朝廷,此罪名一出,顿时闹得人心惶惶,全然不顾社稷稳定,最可气的是,王氏作死地是利用了太子的名义!不过,这些不能与陈氏说,陈氏性子直,若说了,她指不定还喝彩一声。
想及此,沈清摇头,妥协道:“夫人,你喝多了。”
陈氏见沈清顽固不化,毫不妥协,她懒得与他再说:“沈清,我且把话放在这,琉璃好不容易回府一趟,不计六皇子眼下什么心思,总归琉璃是我嫡嫡亲的闺女,你若坚持找六皇子的麻烦,惹得琉璃不自在,你且等着!我说句不客气的,圣上坚持让琉璃入了宫,偏又放不宽心,几番猜忌,真真小人行径。”
陈氏说完,见沈清不为所动,登时有些恼羞,索性威胁道:“若因圣上的猜忌,惹得琉璃与咱们离了心,我却是不依的。到时候,为了挽回琉璃,我就去忠义侯府找大哥,大不了咱们两府打擂台,谁造成的这局面,谁担着!”
陈氏怒气冲冲地说完这话,也不看沈清什么脸色,站起身推开门就往客房找琉璃去了,她在忠义侯府很是受宠,说出这话绝非无的放矢,若真发展到那种情况,谁也不愿意见。
沈清一人留在客厅,满桌子的佳肴已是冷了,觉得索然无味。他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全家和和□□的,可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若非皇上心血来潮,若非六皇子果真不安分,他怎会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突然,沈清眼睛闪过一丝亮光,顿觉恍然大悟——六皇子如此迁就琉璃,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六皇子看中的不是他身后文官的势力,却是忠义侯身后的武官?是了,他在文官之列已经有了自己人,而且地位还不低,要不也不会喝惯了百年竹叶青,更不会胆大妄为弹劾计国舅!
沈清这么一脑补,眼神顿时就冷了,他将酒杯甩手扔在桌子上,心里的郁气无从发泄,只恨不得钻进六皇子的脑袋里,看看他都想些什么,也好见招拆招!
不过,经过陈氏这么一威胁,沈清还真不敢太过份,再聚在一处,沈清便自动将心思收敛了起来,唯恐刺激到陈氏,让她戏言成真,此番情景,唯一受益的当属琉璃,在沈府好歹是自在了些。
当然,这些小波折,琉璃是不知道的,她安抚六皇子睡下,将香雪留了下来,便愈要与沈铭抽身离开。
骆小六的酒品很好,醉了也不喧闹,让睡就睡,起初还拽着琉璃的袖子,琉璃跟哄孩子一样拍了拍,说声乖,他就放了手,然后翻身朝外,用嘴巴呼吸,那模样很是可爱。
“沈小姐,这?”香雪也是头一次见这个样子的六皇子,褪去了暴力的面具,掩起了锋芒毕露的双眸,单从面相上看,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琉璃看着香雪眼里的震惊,忍不住轻笑一声,嘱咐道:“六皇子喝多了,你守好他。我已经吩咐厨房炖上了醒酒汤,一会连暖炉一起送来。若是六皇子醒来,你便伺候六皇子喝了。可明白?”
香雪听罢,丝毫不觉荣幸,反倒忐忑了起来,急急问道:“那您呢?六皇子醒来若是不见小姐,只怕会闹起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