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良人何等美貌,这等佳人,就要成了苏昂的妻子?
广腾是何等人物?身为百人将,统管上百名小侠、秀才和一眼方士,实力在五个百人将里绝对最强,据说被县右尉看重,只等晋升大侠实力,就能做五百人将了。
可这样的人,竟然不要脸皮的威逼利诱苏昂,非要苏昂做他的妹婿不可,而且放出话来,要以千金做嫁妆,如果苏昂需要,还会鼎力相助!
“不就是个县考榜魁嘛,两年就有一次县考。”有人咬着嘴唇啐道。
立马是一片笑声,很多人诡秘看过去,众目灼灼,盯得那人低下头,好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样溜走。剩下的人就发出哄笑,震得屋檐上的瓦片呖下尘灰。
不就是个县考魁首?可苏家子,只是一个县考魁首?
虽然写的情诗,但情诗是精品煊赫!虽然开辟文山时好像用的也是情诗,但看人家情之所至的模样,显然是用自己的诗词开辟文山了。在文杰的修行道路上,开辟文山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对自己诗才不自信的文杰,哪个有胆子这样做?那些努力理解先贤诗词,从而用先贤诗词开辟文山的,成就必然有限。
而苏昂敢,既然有这种胆子,苏昂开辟文山的诗词,绝对不比《相思》差上半点!
“红豆苏昂秀的诗才,堪称陈安县三十年第一!”有人高声赞叹。
所有人都微微点头,单从诗才来讲,除了三十年前的黎六郎,没有哪个县考魁首比苏昂更高。他们觉得,苏昂不会止步于一胆二胆的举人,说不定能成为五胆以上的举人,位列大都督、总管防主,甚至是郡丞之尊!
“呐,我说,苏家子会不会成为九胆举人,以后做郡太守啊?”
一声不信的呢喃,惊呆了旁边的人群,又爆发更大的哄笑。
郡太守,就是一郡之首,就好像他们所在的沉星郡,统管着包括陈安县在内的六座大县,外加一座郡城,其中乡、亭、里皆是无数,麾下兵多将广,权利堪比王侯。
他们不以为苏昂能够做到,但不得不说,苏呆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百人将,广府!
院子是三开三进,在内院的大堂内,广腾一身锦丝短打,细长却很有力量感的手指上戴着玉扳指,在唇边轻轻摩挲。这是会见重要来客的打扮,平常时,都是戎装铠甲。
他在等待苏昂,身为百人将,陈安县城内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昨个管家默去采办三牲他立马知道了,甚至知道管家默买了驴和骡子,并且套上板车,用来放置提亲使用的细布锦绸。
“妹妹,你有把握?”广腾轻声问道。
“苏郎再变,也还是苏郎。”广良人轻轻点头。
脸上带着笑靥,也很有把握,苏郎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不管怎么变,还是那个痴情人苏昂。苏昂以前对她如此痴情,虽然犯了大错,但只要嫁过去,进了门,苏昂能记恨她多久?
一天?一月?还是一年?仇恨抵不过时间,更抵不过她的温柔缱绻。
于是,广良人轻笑,羞涩藏于深阁;
于是,百人将广腾哈哈大笑,快步朝着堂外走去,他要出门迎接自己的妹婿,也要迎接将来的左膀右臂!
院子很大,是三开三进,昨夜还下了细雨,弄得有些湿润,广腾带着管家、奴仆快步走了出去,锦靴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却有些觉得院子太干净,弄得靴底不染泥,不像是匆忙迎接的样子了。
他走出院门,看见府门外的台阶下,往前走两步有一片水洼,大笑一声,快步踩了过去。
要跨过水洼,迎出百步,以示礼贤下士!
文杰喜欢的道道,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啪!
从铁廊坊一路走来,雪白的细布鞋踩了泥,湿了水,但走马爵才能穿靴,苏昂也没什么办法,脚下的冰凉湿润反而带了些情趣,让他轻轻发笑。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唐后主李煜在神庭里幸灾乐祸。
唐伯虎知道这是说的什么,别人不清楚,作为苏昂的恩师,他们却是清楚明白,苏昂此时就好像朝来的寒雨、晚来的风,会吹皱一池春水。
折扇唰开,看着身边落下的一袭龙袍,唐伯虎用折扇遮住半张脸,低笑道:“你还有工夫看热闹?鄙人要是你的话,就想想见到李世民要怎么做。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人家可是你家老祖宗呢。”
嘁,李煜啐一口,翻个白眼。
他家又不姓李,只是为了建立王国有号召力,就用了灭亡不久的唐朝帝姓,全是为了收拢人望。唐伯虎这么说,啥意思?
神庭里的嬉闹,苏昂没有听见,当骡车拐过黑砖镂空的院墙时,恰好看见广腾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薄薄的嘴唇高高翘起,柔和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广良人的同胞哥哥,也称得上笑靥如花。
广腾瞧瞧挑夫手里的鸡鸭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也不介意,大笑道:“好妹婿,你这是打哥哥的脸呢,聘礼薄了算不了什么,哈哈不算什么,只要妹婿能心里顺当,为兄我还真把脸凑过去,随便你打。”
果然是厚脸皮。
一个敢在自己的面前脱衣服,一个把金山美人和锋利刀斧摆明面上,这两兄妹的干脆、利落、直白,或者直接说是脸皮厚度,苏昂已经见识过了。
他吩咐骡车快走几步,又对广腾拱手道:“兄长,愚弟还怕您闭门不见呢。”
闭门不见?
这个词汇,听得广腾笑脸微僵,他带着满心的狂喜迎接苏昂,喜悦好像蒸腾的火焰,而此时那火焰,仿佛被丢入了亘古冰川覆盖的凄冷冰河。
不对劲!完全的不对劲!
战场上培养的直觉,本能的让广腾感觉不对。他看看街道后面跟来的人群,知道是看热闹的,扯住苏昂的胳膊,要往府门的那边走。
“来来来,好妹婿,咱们回府说话。”广腾语气急促。
只要进去府门,大门一关,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然而不等他扯动苏昂,苏昂已经拽住骡车上粗布的一角,猛然用力,露出一头灰白相间的牲口出来。那是一头驴,驴嘴和四条短腿都被麻绳捆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瞪过来,野性未驯,还带着十足的暴躁。
别说灰驴了,就算是一头猛虎,广腾也不会害怕,但看见这头灰驴,再看看拉车的骡子,广腾的肌肉僵硬,浑身的骨节咯嘣作响。
他慢慢松开抓着苏昂的手,整个人,蓦然起了仿佛黑夜里猎食黑豹的摄人力量。
看热闹的人群也忽然安静,随后好像沸腾的油锅倒进冰水,哧啦啦蒸腾一片。
惊讶、恐慌、不信、猜疑,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竟然是五牲退婚?
不是三牲迎娶吗,怎么变成了五牲退婚?
婚嫁的规矩里是三牲迎娶,而退婚是不体面的事情,要表达歉意,自然比迎娶的规格高一点,这高一点所要做的,就是五牲退婚。
鸡鸭鹅,加上驾车的骡子,还有这一头驴,恰好是五牲退婚的规格,众人也在猜测,为什么苏昂不直接过来,而是要把驴子藏住,摆出一副提亲的架势出来?
苏昂也很无奈,他见识过广腾的脸皮厚度,直接过来的话,广腾会闭门不见,而此时见着人了,还是大庭广众下想要退婚,他还不信了,广腾的脸皮能厚出城墙拐角去?
想到这里,苏昂压低声音道:“苏、广两家本来就是交好,退了亲,以后我会帮你。”
“你不做本将妹婿,本将如何相信?”
广腾也压低声音,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是被将了一军啊,广腾微微闭眼,再睁开时,怒火已经烟消云散,看苏昂的眼神反而带了比以前更加炙热的欣赏。
苏昂如此做,是拒绝了金山美人,简单一个退婚,也把他的锋利刀斧狠狠打碎。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算苏昂做他的麾下小卒,他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坑害苏昂。
人家退婚得罪了你,你只要对付人家,那就是报复。
他广腾报复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够报复眼前这人,是他欠苏家,而不是苏家欠他!
一个退婚,简简单单的,击溃了他所有手段。
“好妹婿,本将小看了你,但你越有能耐,就越是本将的好妹婿,也越是妹妹的好良人。”
小声的说话后,广腾哈哈大笑:“原来这才是三牲啊,骡子、灰驴,还有鸡鸭鹅加起来算一样,啊,原来妹婿是这个意思。行吧,你进门就是,哥哥我有紧急军务,必须出城一趟!”
众目睽睽之下,广腾给了苏昂一个亲热的拥抱,然后扭头就跑,浑厚的内息炸在脚下,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熥起大蓬的蒸汽。
众人愕然、呆然、傻眼。
苏昂也瞪大眼睛,这算什么事?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自己是来退婚的,广腾答应就是最好,不答应的话,自己也能安心做卒去争取众生愿力,这是阳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可广腾摆出亲热的态度,不恨、不恼、不气,转身跑路了,苏昂高估过广腾的脸皮厚度,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
百人将广腾,你好生无耻!
只闪过一个念头,苏昂跳上骡车,骡子不动,干脆拔出精铁剑,把绑住灰驴的麻绳砍断,跳上灰驴,追着广腾绝尘而去。
嗯昂嗯昂,嗯昂昂昂昂昂。
灰驴一路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