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就道:“霍千金,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妲雅之事虽说与冯子都无关,可冯子都说他是在令府上偶然见到的人。正如你所说,这大将军府岂是由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可见早在冯子都之前就有人将妲雅带入府中。因此,究竟如何,现在定论,未免武断。”
霍成君没有想到他会毫不顾及她的脸面,当着那疯丫头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窘迫又气极,望着刘病已说不出话来。
那外头赶过来的霍禹恰好听到刘病已这番话,他眉头紧皱的走进来。对刘病已和绿衣说道:“确然如此。我以为,事情既然是从将军府上而起,身为主人家,我理当帮助李公子将事情由来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主意,可见中间必定是见了什么人,得知了什么消息。刘病已微微笑着,侧首看向霍禹。
绿衣不大相信的瞄了他一眼,低首越过霍成君往前走:“不必了,妲雅姐姐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楚,不用你们!”
边说边头也不抬,跨过门栏就走了出去。
霍成君不甘的望着她的身影:“就这么让她走了?”
霍禹并不说话,只将一双眼去望刘病已投来的视线,两个人似是彼此知晓到对方的一些心思,了然的微微笑对。霍成君也是无可奈何,拿脚往地上一跺,左右看了霍禹与刘病已一眼,扭身往里间去了。
外面的雨已停了,本来就没有下得起来,不过沾湿了近来颇为干燥的空气罢了。
“病已。”
霍禹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刘病已虽与霍氏兄弟素有些来往,不过也总把霍禹当做与那霍云霍山兄弟一般。然而今天一遭事情,叫他对霍禹有些不同的看法。他对着霍禹点了点头。
“我已听说你前几日想要拜访阿父,不过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让阿父过问为好。毕竟出发在即,再出些岔子,不单是耽误个人的大事,便是家国大事也恐怕要耽误上去。”
刘病已颌首:“我想与霍大将军一谈,也不过是无奈之计,倘若有人肯站出来给质子一个说法,想必他也不是会为一个女子而放弃大好前途的人。”
霍禹听此一言,心中大感安慰。伸手在刘病已肩膀上一搭,说道:“你我总算是血亲,虽往来得少,可这点血脉之情断不了。既然如此,我就将此事全权托付在你身上了。”
刘病已望着他,眸光深邃,他嘴角露出笑痕,似是应允的模样,然而看在霍禹的眼中却生出些许不安来。霍禹凝神想了一想,又无法抓住那一闪而逝的不安感。只对着刘病已点了点头,说道:“阿父即将归来,恐瞒他不得,我需去做些准备。”
刘病已抬手,口中道:“中郎将请便。”稍稍错开了身去。那霍禹就朝着方才霍成君进的小门走了进去。
刘病已在其后,望着他进了那小门不见了踪影,才将视线移开。他默默望向正前方,抬手将目光对准了翻滚如潮的乌云,嘴角的笑意越深,那一双眼像是漩涡般,将视线所及的如潮乌云急速吸了进去。
他独自走出门来,明知道不会有人在门前等他,他还是执意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竟意外的看见一道身影!刘病已胸腔里的心跳动了一下,他睁着眼直盯盯望着那一处,脚下自由意识的慢慢往下走了一阶。
等在前方的人大约是听到了声音,她微微动了一下,投射在地面上的窈窕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她躲在墙壁后面的身子转了过来,发梢轻轻摆动,脸孔随即也转了过来。刘病已原本慢慢往那一处走的脚步便也在当下停止。
原本莫名跳动得清晰的感觉一瞬间消失不见,竟也不知是解脱还是失落,他对着来人微微颌首,面上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我原想这就走的,可总也不放心,便就在这里等你了。”许平君温和的说。
刘病已再度点头,感激里保持着客气:“我很好,有劳了。”
许平君一时语塞,怔怔的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末了,她也学他点了点头,再慢慢的说道:“既然你没事,我也要回了。就在这里分手吧。”
边说边转过身去,将眼皮低垂,视线落到地面上。脚下也起了匆匆之意。
“平君!”刘病已却忽然走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许平君望着自己投射在地面上的身影被他忽然遮挡,心中也似被一道乌云忽然遮挡住了一般。她垂在袖中的悄悄收起来,缩成一团,指尖贴着指腹。
“我送送你罢。”
他不等她回答,就要引着平君往前走。不料许平君却突然喊了一声“病已”,她仰头看向他,夕下的五彩就在她眼中聚集,成就了另一番斑斓的颜色,折射进刘病已的眼中,使得他不禁微微眯起眼来。
她的脸庞也因此带上了光辉,五彩的光辉。她不过清秀而已的脸庞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来。刘病已微微抿唇,凝着她满目霞光,凝着她面目毅然的脸庞,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说:“不必送了。今天本就是我请你过来的,我在这里等你也是应该。一件事归一件事,你再送了我,我倒又得记挂在心上,改日还得怎么样还你。倒不如就在这里打住吧。”
显然,刘病已并未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了一会儿才微微笑着道:“不过是送你回去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有送过你,何必计较这样的小事?”
平君摇了摇头,很坚决的说道:“这不是小事。病已,往往许多小事会导致大事,你我之间既然不过是兄妹罢了,就当是异性兄妹相处吧。我先走了。”
边说她边有些亟不可待的绕过刘病已,想要拔步向前。
“既是兄妹!”不料病已却不肯如她的愿,快了一步,仍是将她拦住。
那阴阴的一团堵住她的去路,平君心中窒闷不已,那种困扰着她难以呼吸的感觉,让她觉得手脚都要渐渐失去力气。
她听到他在耳畔说:“那兄长送小妹回府又有何不可呢?且随我一道走吧,这条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个人走太孤寂,两个人走也好做个伴。”
平君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抬头朝他看了去。他的眼梢似乎有晶莹的颜色在跳动。许平君望着望着,心尖也似漏跳了一拍。她恍恍惚惚的问:“你说什么?”
刘病已低头,视线恰好落在她迷惘不解的视线中。他眼中划过几分怜惜几分落寞,他说:“我与绿衣绝不可能,而你,你不愿听从母亲之命嫁于陌生之人。不如,便这样罢。”
平君今早匆匆出门,叫母亲许允和骂了一通。听闻是母亲看上的那位公子突患顽疾,已是换了多位巫医,皆毫无办法。对方声称是因她命盘与之相克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母亲好说歹说,才叫媒人将那人暂且拖延住了,却因此迁怒平君。她无奈听从母亲之名准备嫁于他人已实属违心,又遇上这样的冤屈,却从不肯在外人面前,尤其是绿衣等人面前吐露半分。却不想刘病已竟是知晓的。
可她偏偏最不想要他知晓。许平君别开眼睛,眼眶里已是湿润。嗓音哽咽着道:“你是在可怜我。”
刘病已不置可否,他说:“你亦当是在可怜我。我不过区区遗腹子,又是有罪太子之后,此生便是孤独终老,也未为不可。”
张贺先前想要将女嫁予他,几次做了安排,想让两人亲近。刘病已因心中有绿衣,百般不愿,可因张贺之故,总对其女多多礼让。然而就在此时,张贺的兄长张安世提出了反对,更要他安于眼下,勿求过多。
刘病已方才见到绿衣,想到自己两难的境地,再念到张安世所说的那一番话。便觉与平君有同病相怜之感,大约是因晚霞迷眼,不禁说出那些话来。
他望着平君凝望的视线水润迷茫,清了清神思,正要说出修正的话来。不料平君快他一步说道:“只要你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刘病已怔住,凝着许平君的视线一动不动。这原该是他说的话,却是被她说了去。他眉头微微的蹙起,就着那昏昏的霞光,他喊了一声“平君”。
“我本不愿与你只当兄妹,如今你愿意放弃心中所喜成全了我,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我只愿你不后悔。”
“我?”刘病已嗤然一笑,移开目光,将眼中哀凉掩藏,“我本不该在这世上。”
“这如何说得?”平君心里一痛,急的打断他。
“平君,你可知为何我愿放弃心中所喜?”他缓缓的朝前走,将所有情绪藏到那看花了人眼的霞光中去。
许平君走在其后,心中窒闷越加深重,她沉默不语。而后,她听到刘病已说:“世间难得者众多,她若能安然无恙,得与不得又有何所谓?不得便不得罢。”
平君跟随的脚步顿了下来,只一瞬,那感觉便似刀尖扎到心上,不见伤口却血流不止。她望着他的背影,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发黑。
然而她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这世上有不得,只求安好天涯,也有相伴共走天涯。她愿做那后者,陪伴他,与他共走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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