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在宣室殿待了好一会儿,然而皇帝用了药说不到几句话很快睡了过去,自然也没有与他谈及李绿衣的事。彼时徐安已动手去追查李绿衣的下落,金建出来,便令人带信给了宫外的金赏,请他去留意一番大将军那头的情况。他自己则佯装与未央宫卫尉等闲聊,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到些许有用的讯息,一边暗下里寻着线索。
这并不容易。能在宫里行走自如的,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兜兜转转,他竟是一无所获。转眼就到了日出时分。
尉屠耆等人已在承明殿等候,皇帝身体不适,大将军霍光届时会代替皇帝去受那尉屠耆等人行前的跪拜之礼,而皇后上官妍自然也会到场。
金建不知不觉就来到椒房殿往承明殿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的听到金铃的声响,他往边上站了点儿,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皇后上官妍挑选了适龄女子,送予尉屠耆带回楼兰,此时,皇后的车驾缓缓的驶过来,那家人子皆在她车后,娉娉袅袅的随着车子缓缓往前。金建眼皮一直垂着,到了跟前,那车子半点未停,一径往前走。金建心中正在想着李绿衣的事情,也未有别的动作,忽然有人拽了下他的衣裳,他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错觉了。等了会儿,那人又连拽了两回,他忙的半侧过脑袋看过去。
一张熟悉的,准确来说,是略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到他眼中。女子一副家人子的打扮,脸遮面纱,不过被风轻轻吹起时,还是依稀可见她的相貌。金建还未说出她的名字,那女子匆匆说道:“金大人,我是如秋。时间不多,绿衣在清凉殿密室内,你速速去救她。”
她原来是照料李绿衣许久的如秋。自那一日她随李绿衣离开侯府之后,金建久不见她,一时倒也未回想起来,此时听她一讲,立刻记起来。
他刚想问她怎么知道李绿衣在哪里,又听如秋说:“你休管我如何知晓,皇后欲除之后快,你需在皇后回来前把人救走。万万记住!”
前面的人已走远了一段距离,唯恐叫人察觉,如秋不能再留,说完赶紧理了理面纱,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金建一阵怔忪,立刻回过神来,他赶紧扭过身来,朝着清凉殿就加快步子小跑了过去。
此时已接近日出时分,天边红彤彤的一边,太阳已蓄势待发。空气却还是凉的,夹带了雾气,湿凉的手心都起了一层薄汗。
清凉殿外有人守着,金建亮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却为难的告诉他,皇后下旨,这里不得任何人进出。
金建这时便确信如秋所说非虚,然而他又不能强硬闯入,因此只好说县官前几日留宿在此,落了些要紧的东西需要取,让那看守的人行个方便。好说歹说,那人始终不肯放行。金建估摸着,这还得让徐安过来一趟,便笑笑,未和那人再多言,忙调转身回过去找徐安。
此时徐安却也并不安稳,他本是想要暗下里让自己在宫里的那些个人帮忙查找查找,瞧瞧李绿衣是否还在汉宫里,若还在,她又能到哪里去。不料半路上碰到了杜延年。徐安自上一回杜延年不清不楚的说那两句话,便对杜延年颇有点儿提防。此前只道他是大将军的人,因此与他保持着必要的距离,自上一回,徐安以为这人恐怕就是霍光也难把握住他,更加将他放到那不得不谨慎应对的人里。
两人在汉宫碰上,实属正常,然而杜延年亲自与他打招呼,便显得有些不大正常。
徐安笑微微的,迎着杜延年道:“不知道建平侯唤了奴婢有何吩咐?”
杜延年笑笑:“黄门令乃是县官近身侍奉之人,哪里轮得到我等吩咐,倒是黄门令吩咐我等才是。”
徐安心知与他虚与委蛇,自己必定讨不了好,便实话实说道:“县官方才醒了一回,刚用过药睡下,奴婢趁着这点时间出来已办点事,这就要回去。既然建平侯没什么要紧的吩咐奴婢,奴婢这就告辞了。”
杜延年却不打算放行,见到徐安低头往左走,他也往左走过来,拦住了徐安的去路。徐安眉头一紧,抬头看向杜延年。
“黄门令莫急,我并没有恣意寻事的打算,不过是有些事想要和黄门令商量。”
徐安冷冷一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哪里还能当得起‘商量’二字?建平侯有话只管说,奴婢没有不照着去办的。”
他口气略有点冷,但又说不上失礼。到底是在宫中多年的人,又在皇帝身旁侍奉多年,虽年纪算不得大,却也是不容小觑的。杜延年目光审视的望着他,微微笑了:“黄门令可是刚从承光殿来?”
徐安眉宇微紧,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望着杜延年,想要从他脸上探寻出点他的打算来。然而无奈,这杜延年不愧是三兄弟中最精明狡猾的,饶是徐安那般会看人眼色,此时也不能从他脸上读出丁点儿有用的讯息出来。徐安心中盘算着,只能步步小心,句句谨慎了。这般想着,他便噙着笑答:“县官抱恙,大将军代县官送一送楼兰王子,奴婢身为县官身前侍奉,本该陪大将军一同前往,不过大将军不放心县官,奴婢只好先行回宫。不知道建平侯以为这有什么问题?”
“自然不会。”杜延年回答得很快,倒让徐安觉得有点意外。更加谨慎的盯着他。
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杜延年也觉有些好笑。仰头往天上一望,他长长吐了口气:“春去秋来,昔日南风的雁届时将归,今日南归的雁彼时又需离开。循环往复,这本是自然而成的道理。知道的人多,见过的人也多。”
徐安察觉他话里藏着玄机,也不打岔,只睁着一双眼睛等着他。果然,杜延年又说:“楼兰国等待王子归期已多年,此番也算是顺应民意。”
这件事本是刘弗陵一力促成,霍光还从中放了一个范明友以得相当利益。照理说,杜延年是霍光身旁的人,这些话说不得。然而他眼下的意思,倒像是赞同刘弗陵的主意。徐安目光微闪的盯着他。
杜延年与他视线相接一瞬,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其楼兰国的王子如此,我汉室亦是如此。昔日皇后吕氏把持朝政,一心欲将刘汉天下改为吕氏天下,然而最终落得个吕氏满门被屠。汉室复兴。岂不与归雁之意相同?”
徐安压低了嗓音,目光朝看了周围,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究竟何意?”
杜延年的嗓音也低了下来,他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半晌才说:“我杜氏一门精通律例,幼公不才,却也自诩为汉室臣子,又岂会做那吕氏等所为?”
他说:“县官深谋远虑,且能为百姓着想,以百姓之利为先,幼公莫不以为然。”
徐安听了当真是惊到,杜延年愿意为皇帝效力,那自然是极好。可他到底是大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但凡提到“杜延年”三个字,哪有人不想到“大将军”三个字的?他口中的话可信度有多少,徐安自然需要好好计较一番。
因此他笑笑,说:“建平侯知道县官苦心自然是好。县官与大将军向同心同德,只想着怎么令百姓安居乐业,偏偏叫有心人从中作梗,险些令县官与大将军生了龃龉。前有上官等人,所幸县官深知大将军忠心,才免了一场祸事。日后只盼那些有心人少一点罢,也免得两位不单要为国劳心,还得为这些不足为谈的人与事费力。奴婢看着也是心疼。”
徐安一张嘴,当真舌灿莲花,说得杜延年嘴角笑容越来越深。待他一席话说完,杜延年笑出了声来,略点了点头。
“黄门令所言甚是。”他说。
徐安紧张谨慎的看着他,等他的下一轮言论。不料杜延年往前看了看,说:“时候不早了,黄门令既是要回宣室殿,请吧。”
他把手一抬,示意徐安。徐安叫他无端端喊住,说了这么一通毫无意思的话,心中正是忖度非常,那杜延年已作势往前走了。
徐安到底不甘心,也不放心,喊住他道:“大将军即要往承明殿,建平侯为何不前去观礼?”
杜延年便不走了,停在那里,也不回头。徐安皱眉,紧紧盯着他。而后,听到他说道:“事既已成,又何须再多此一举?”
他边说边往前走:“雁归去时,则万事可启。已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那一时。”
徐安定在后头,听他语带玄机,却猜不透去。心中一凛,徐安也不急着再去找李绿衣了,他忙忙的转身,掉头往宣室殿去,心道,需得将此一遭与皇帝说上一说,正疾步匆匆,迎面险些撞上一人。那人先他出声:“徐安!你往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徐安抬头,竟是不久前才见面的金建。他看金建行色匆匆,便问:“可是有了消息?”
金建眉目一沉,颌首:“有消息。”
便将如何遇到如秋,如秋如何告知他李绿衣的下落,他又如何吃了闭门羹,一一和徐安说了。两人边说边往宣室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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