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挡在了她的刀口下面,手臂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慢慢的有更多的血珠渗出来。他穿了玄色的宽衣大袍,那血将玄色袖子一点点浸染,并不见刺目的颜色。可是那湿润的黑,却比血红的颜色更怵目惊心。绿衣登时松了手,只听到刀锋利刃落到地上砸出的清脆声响。她顾不得哭了,吓得目瞪口呆,忙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你,你……”
一边要冲出去喊人。
“别去惊动他们。”刘弗陵抓住她一只手,忍得额上青筋毕现,“不是什么大事。你替我包扎便好。”
绿衣哭笑不得:“这还叫不是大事?我要是用得力道再多上三分,你这只手就作废了!”
他听闻,脸色更绷得难看,瞪着她道:“往后再不能做这种事!答应我!”
明明是他挑的头,反过来却成了她的不是。绿衣却无法和他辩驳,只能一径的点头:“我知道了,我再不会做这种事。”
他才肯松了手,让她扶他过去坐下。
房间里本有药香与熏香,眼下添了浓郁的血腥味道,简直难闻至极。绿衣忙将两边窗户都开了,散散气。又怕冷风吹进来,与屋中炉子里熏的热气相冲,惹人风寒。便将两边幔布也都放了下来。
一时之间风摇影动,就看到她在其间走动,别是一番景象。
心头酸楚可也温暖,手臂上的疼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她惊得了不得,当真没有那么严重,见血是必然的,不过她收势也快,再者天寒,衣裳穿得也厚,只在手臂上划破了些皮罢了。他看她忙忙兜兜找干净的布巾,又忙着要出去喊人打水进来。刘弗陵见她一团慌张,将她拉到一边坐了,自己吩咐外面的人拿些水和干净的布巾进来。
徐安恰好在外面,他又让徐安去拿些伤药。既是他要的,徐安自然不敢多问,赶紧的去办了。
刘弗陵见她呆呆的坐着,衣服上也溅了血渍,就让她下去换身衣服。她不肯,直说要替他上药包扎,刘弗陵答应等她过来,她才恍恍然的去了。开门,徐安已吩咐人把皇帝要的东西都拿过来,挥手让人拿进去,他自己追上绿衣来问。
“县官怎么好好的要伤药?莫不是伤了哪里?”皇帝既然留了绿衣在身边,徐安自然也不把她当外人,再者他也是知晓绿衣的秉性了,不担心她会做出些对皇帝不好的事情来,因此未和她兜圈子,张嘴就问了。
绿衣这会儿还是脑袋昏昏的,他一问,倒让她想起来方才那一幕。垂着眼角,直把视线落在那沾了他血渍的袖子上,目光如波纹微动。徐安顺着她视线往她袖子上看,只见暗红色的袖子边上洒了许多更深的颜色,他眼皮一跳,忙问:“这是谁的?”
绿衣紧张,把袖子往后一抽,朝着自己住的一间小房间就跑了。徐安眼皮直跳,此处人多眼杂,他要追过去恐生动静,可要是回头去问县官,那又是万万不能的。着急里搓着手,只好到宣室殿外去守着,暂且等县官吩咐。
绿衣跑回房间,把门左右一关,膝盖软着跌坐到地上。她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那上头有干涸的红色,未擦干净留下来的。绿衣闭眼,把脸孔往掌心藏了,不禁热泪滚滚。
糊里糊涂哭了一通,心里的闷堵倒是好了一些。让人拿了盆水来,匆匆洗了个脸,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她仍旧往宣室殿去。眼下已到日暮时分,一天的光景过得倒也快。
徐安远远的站在石阶望着她,绿衣拧眉顿住脚跟一思量,想着不能与徐安说实话,肚子里先就琢磨了一番,镇定了精神迎着徐安走过去。
徐安等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眼下过来,沉着面孔就上了前去。
“你是不是伤了县官?”徐安单刀直入,脸色阴沉得难看,两只眼睛直盯盯定在李绿衣身上,似下一个瞬间就要掐了她脖子似的。绿衣心中有愧,沉默着不说话。徐安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上前一步又要逼问。绿衣提着气,想来想去是不是要和他坦白,那上头的门扉开动,有人在上面唤她的名字。
“还不进来?”
绿衣仰头看过去,夕阳下,五彩的光洒在他肩头,他着一身白色对襟长袍,长发高高束起,簪了一支式样简单的玉簪。面庞瘦削,但比起前几日来已好看了许多。绿衣忍不住去寻他眼角那一刻细小的痣,然而他们离得远,她找不到。
徐安忙的要跪拜下来,刘弗陵已走下来,握住李绿衣的腕子,冲徐安觑了一眼:“朕有些困乏了,留下她照料便好,你有别的事且先去忙。”
这是变相遣他走的意思。徐安自然明白。他放心不下的将视线暗暗在那刘弗陵的身上左右上下的瞧了一遍,似乎县官比之前两日还更精神了许多,看不出哪里有受伤的模样。徐安心中怀疑,又往绿衣身上瞧,绿衣低着头,被县官牵着一径往里,样子分外乖顺。徐安暗暗的将视线收回,虽摸不清楚,却总觉得心中不安。他道了一声“诺”,暂且下去了。
刘弗陵把绿衣带进殿内,赶紧的把门给关了起来。屋子里的气味已经散得差不多,窗子也都关了起来。捂了些时候,温度也升了起来。绿衣摸着自己的胳膊,目光在他的左臂上周转,他已换了一身衣裳,发也是新束的,想来不会是他自己动手。绿衣到底有点心虚,但是想到她为何冲动,心里又分外的不能释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咬着下唇,闷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的伤上过药了吗?”
他这才回过身来,将正脸对了她,唇边带着极淡的笑。他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绿衣低首一看,正是伤药和干净的布巾。她略略吃惊,拿在手上,仰头去看他的脸孔。
“既是答应了你,总不能食言。我且拿水稍稍清洗了伤口,所幸并不严重。”他把左手的袖子撩起来,绿衣这才清楚看到自己划下的那一刀把他伤成什么样子。刀口不深,不过他肤色比起寻常男子显得更白一些,因此瞧在眼里有点儿怵目惊心。粉红色的内里都翻了出来,用清水洗过之后泛着血丝,看得绿衣心上猛的一揪。
她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刀伤要赶紧处理,我闹脾气罢了,你还真当回事。方才让人给你梳洗的时候就该叫徐安替你包扎的。”
她语气里是怨怪,手上动作却不停。她有极好的包扎技术,动作轻柔,手脚又伶俐,除了上药时会因药理的关系觉出疼痛,全程并无多少不适感。刘弗陵低首看着她认真模样,说道:“可是我想请你帮忙。看你的样子,平日里应该也做过这些是吧。”
绿衣皱着眉头,将过长的布巾轻轻打了个结,东西放到一边收起来:“替马儿包扎过。”
边说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查看他的神色,不料刘弗陵听到却并没有嫌弃,反而微微挑了眉说道:“这么说起来,我倒是你包扎的第一个人。”
绿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梢带笑的睨了他一眼,随后又露出丝生气。把他受伤的手轻轻扔到一边,说:“你少和我说好听的。刚才该叫徐安进来帮你的,你瞧他多担心你?你不把我当一回事儿也就罢了,他是真心实意对你好,你别对他也那个样子,伤了别人的心,再要叫人家对你好可就难了。”
她啰啰嗦嗦的说着,东打一枪西挟一棍的,实则还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心里不痛快。非要把徐安给牵扯进来,借着徐安的影子在这里埋怨他。刘弗陵心里其实很受用,她这样介意,可见他在她眼里不是毫无地位的。然而,这个感知虽叫他因感情得到回应而觉得宽慰,想到总要叫她离开,这一暖意冷的冲击,又令他被矛盾焦灼得难受。
“此事勿须叫他知晓。小伤而已,过两日自然就好了,让他知道,小事反而成了大事。”
绿衣抿唇不语,心里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自己。这可是对大汉的皇帝动刀子啊!要叫人知道,她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还能留么?闷闷的咽下那口气,她把东西归置到一起,收了起来。而后坐到旁边去,也不和他说话,更不去看他,一个人捡了他擦干净了放到旁边的佩刀抱在怀里抚摩,神色寂寂。
刘弗陵也不打搅她,只坐在床具边上望着她,看那五彩斑斓的颜色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洒在她稚嫩的脸庞上。像是一幅最独特难得的画卷,他深深看着,想要将这幅画卷藏进记忆的深处,也许哪一日,他倦怠而至无法再挣扎往前,拿出来看一看,也能稍得宽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边的光渐渐暗下来,有宫人进来点灯。一簇火光跃起,首先是跳动在绿衣的脸上,然后房内得了明亮,温暖更甚方才。徐安又回过来,在外告知用膳。绿衣脚下动了动,这才发觉坐的时间过长,腿脚都麻痹了。她往上首看,刘弗陵拿着一卷竹简在看,瞧样子是看了不少时候了。绿衣懊恼,自己发呆怎么发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说她。
拿手去捏小腿,瞧那点灯的宫人倒是伶俐,点完油灯就出去了。绿衣把两条腿往前一拔,坐姿不雅的改用手去捶打两条麻木的腿。暗下里偷偷瞧着上头看竹简的刘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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