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峰深锁,额头已皱成“川”字。
仙儿立刻答道:“戊时二刻。”
“没别的法子了,只能现在就奔赴考场,不出意外的话,最后这场考试,还是来得及的。”秦怀玉的双眉逐渐舒展。
仙儿闭目凝思片刻,伸出手指头数了数,然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嗯,少爷所言极是,奴婢适才算了算,从这儿到司乐府,不出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奴婢有绝对的把握及时赶到。”
秦怀玉不住颔首,说道:“好。仙儿,快拿上我的沉湘琴,与我一同赶往司乐府。”
仙儿垂首:“是,少爷。”
说完,她忙麻利地将秦怀玉的“沉湘琴”装入琴匣,背在身上,跟随秦怀玉大步流星地出了良人馆。
秦怀玉抱着琴匣,盘膝坐在车上,望着良人馆的横匾,喟然长叹。
他心里暗想:小雅,对不起,事发突然,请原谅我无暇与你当面告别…
—大—悲—诀—
沧州,是南锦城去阜城的必经之路。
此时的街心上,路人的目光,纷纷被一行招摇过市的人马所吸引。
围观的人群,密得就像竹筒里的筷子,滴水不漏。
只见迎面是一匹高头紫骏,踩着“得得”的蹄声而来,鼻孔里不住喷冒出白气,火红的马鬃迎风飘扬,就好像枪头上的红缨。
鞍辔精美、崭新,连马镫都是纯银打造的。
暴晒在炎炎烈日之下,它浑身竟沁出殷红似血的液体。
观者有识货的马商,早已认出这是大宛纯种的汗血宝马,不禁瞪直了眼。
它既没有人骑,也没有人牵,缰绳被丢在地上,任由它信步漫游。
马的后面,有四个彪形大汉,抬着顶华丽的软兜轿子。
轿子左右,有一瘦一壮两个中年男子陪行,他们走得很慢,很拘谨,似乎怕挡到轿中的人看风景。
左边这壮汉,身长八尺,垂臂过膝。
但见他眉骨高耸,双目深陷,一张脸孔凹凹凸凸,满是疙瘩,就像风干的橘子皮。
他脚步沉实,海碗粗的臂腿肌肉虬结,两边太阳穴鼓起如丘。
右边这含胸驼背的瘦子,身长不足四尺半,削腮尖啄,面目如鸟。
他缩在宽大蓝袍的身躯,好比贫户门前晒床单的竹竿,瘦得像是秋日田间,老农用以防雀的稻草人。
而轿中坐着的,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轻摇折扇的翩翩公子。
但见他白面无须,五官精致,双眉斜飞入鬓,嘴唇稍薄,望之略带冷削之气。
他身披酱紫风氅,头顶紫锻玉冠,脚蹬紫底官靴,腰围松石革带,其上镶着二十八颗珍珠,珠光圆润,每一颗都大如龙眼。
他嗜紫成癖,凡是他亲手接触到的东西,都必须是紫色的。
似乎,就连他的皮肤,他的**也全都变成了紫色。这位财大气粗的公子,便是沧州珠宝商兼首富金宝荣的独子——金麒麟。
而随行的那两人,正是金麒麟的忠实跟班,一个唤作“泰山”,另一个唤作“孙平”。
金麒麟的骨子里,有一种与其他纨绔子弟所不同的气质。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却让别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同常人一般,他也有自己的偏好,酷爱紫色,酷爱收藏各类宝马。
每天,他都习惯换一匹神骏上街炫耀,只有当看到路人艳羡惊叹的眼神,他才会觉得这趟出门是有意义的。
他当然也喜欢绝色美女,但从不屑去任何一家青楼。
他只想凭自己的魅力,去征服天下的少女,他不喜欢强迫别人,却总有自己独特的手段,让那些故作矜持的淑女,主动投怀送抱。
女子所谓的贞洁,在他面前,薄得就像一张纸,一张比遮羞布还透明的纸,一戳便破。
但是,他却并不快乐!
领教过他本事的江湖豪杰,只见过他一面,只跟他说过一句话,就逢人便讲,他是个传奇,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他却并不得意!
他拥有着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但他心里却并不快乐,并不觉得骄傲。
这,只因为一个人,一个让他这辈子都记在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人…
现在,他像一个儒雅的君子,端正地坐在织锦软垫上,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折扇挑开窗帘,赏着街边的景色。
看倦的时候,他便闭目养神,似在调息静思。
过了半晌,金麒麟皱眉,睁眼,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的。
他用折扇慵懒地挑开帘子,随便看了一会儿。
正当他准备转过头时,一条模糊的人影,忽然电一般地他眼前飞逝而过。
不知怎的,他眼角忽然敏感地跳了一跳…
他微噫一声,剑眉略轩,脑海里仔细回忆,他突然觉得:那条人影,实在好眼熟啊!
于是,他敲了敲车板,厉声命令:“停轿!”
四个大汉闻声停步,把轿杠从肩上整齐划一地卸下。
孙平忙取来马扎凳,搁在车门口,泰山护着金麒麟的头,欲扶他下轿。
金麒麟摆了摆手,身子微动,已轻盈跃落。
他回过头,望向刚刚那辆擦肩而过的马车。
那是辆很简陋的马车,简陋到连基本的车壁都没有,就这样四面敞开地暴露着…
那辆马车要进城,现在正在城门口排队接受盘查。
城门距金麒麟九丈开外,他有怯远症,看不清马车上面坐着的人,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那人身穿玄色的长袍。
于是,他便唤来泰山,问道:“坐在最后那辆马车上的人,是谁?”
泰山不但拳头厉害,眼力也强出常人许多。
泰山右掌弯成拱桥状,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圆睁着两颗铜铃大的眼睛,细细瞧了片刻:“回公子,此人是庐州的秦怀玉。”
“什么?秦怀玉!”
听到这三个字,金麒麟就像是忽然挨了一记重鞭。
他牙缝里迸出恶狠狠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道:“秦怀玉!哼!还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怀玉…
他此时正捏着一方丝巾,仔细而温柔地擦拭着琴身,似在擦拭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