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陪着落凤头陀同返酒肆,落座之后,另两人上前拜见,经诸葛铁柱引见,若是苗显和吕洞彬。
落凤头陀听说吕洞彬便是吕家堡少堡主,益感惊骇,一叠声追问原委,诸葛铁柱才咽哽着将洗心殿夜袭茅屋,诸葛瑾堕湖,姐弟投奔吕家堡,以及后来李飞鱼和殷无邪同入后堡竹楼,逼死吕伟霆一等等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落凤头陀听罢,脑中如被重锤,愕然痴坐,半晌无法出声。
诸葛铁柱的话,正好证实了庞豪所说的江湖传言,他忍受无边折辱,将一身功力传给李飞鱼,万不料李飞鱼果然变节丧志,投效了洗心殿。
这好像晴天一声霹雳,刹时间,将他所有希望和苦心,全都震得粉碎。
诸葛铁柱哭诉之后,又道:“我和苗、吕两位英雄欲图拯救姐姐,邀约四川唐门少主人刺猬唐雁,和荆山双秀马氏兄妹,在途中截住李飞鱼和殷无邪,才发现姐姐也遭了他们的毒手,大家激怒出手,又被李飞鱼打败,我们三人飘零南下,正想再回湖边打听爷爷生死下落,天幸竟在此遇见伯伯,那李飞鱼一身功力,尽得伯伯真传,我们实在不是他对手,伯伯务必要设法擒住他,替惨死的吕伯父和姐姐报仇!”
落凤头陀暗叹一声,道:“伯伯也是不久之前,才得到消息,如今别无他法,只有寻着李飞鱼,让伯伯当面问问他,看他还有一丝人心没有?活命大恩,竟以仇报,唉!这真叫人不敢相信……”
吕洞彬躬身道:“晚辈们之意,正想前往太行山一行,李飞鱼出身太行山净一大师门下,难道他师父也不管这件事么?”
落凤头陀心中一动,道:“此言极是,那老杂毛当初骂我错收匪人,走!咱们也到太行山去问问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吕洞彬又道:“李飞鱼连遇奇缘,得老前辈活命大恩,身兼南北双奇之长,武林中已少敌手,晚辈数次与他遭遇,见他并非全无人性,只不过被洗心殿主殷无邪美色所迷,才做出这种倒行逆施的事,除了老前辈和净一大师一同出面,旁人绝无法制服得了。”
落凤头陀不愿多谈,挥手起身,诸葛铁柱将坐骑让给了落凤头陀,自己则和吕洞彬同乘一骑,一行四人,径奔南岳太行山而去。
世上之事,往往一步之差,平凭许多纷搅,假如落凤头陀三骑马,能在岳阳城中略住一住;极可能遇见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人,见到这人,满天谣言,不难立即澄清,太行山之行,也变得多余了。
那人是谁?便是铁柱口口声声说被李飞鱼害死的诸葛珂儿。
原来诸葛珂儿自得李飞鱼灼穴解毒,“千日醉”药性消失,从昏睡中幽幽醒过来,韩襄铃便将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她,并且将李飞鱼临行前留下的那条银链和小牌,一并转交给她。
诸葛珂儿这才恍然领悟,从前对李飞鱼种种误解,全是被洗心殿主殷无邪设计诬陷,自已竟错怪李飞鱼,使他百口莫辩,负冤难白。
她拿着那条银链,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爷爷的惨死,弟弟的误会寻仇,李飞鱼的灼穴施救……这许多事,使她既痛又悔,羞渐难抑。
调养了三数日,诸葛珂儿由韩襄铃陪同,祭奠爷爷孤坟,又拜见了百忍师太。
百忍师太爱怜无限,说了许多安慰劝解的话,最后道;“女孩儿家,名节为重,你清白身子,由飞儿亲手灼穴,虽说势非得已,此身已不能再嫁他人,飞儿性用纯厚,资质人品,也算得人中龙凤了,要是你愿意,就由我做主,为你们先订一个名份,你看好不好?”
诸葛珂儿得粉面如红,垂首道:“晚辈家遭惨变,骨肉支离,不死之身,怎敢妄配韦少侠,宁愿削发剃度,求老前辈渡化,终生青灯木鱼,修积来世……”
百忍师太叹了一口气道:佛虽大,不渡无缘之人,你年纪正轻,红尘未断,怎能人得空门,一个君念已经闹得我头昏脑胀了,你别又替我添麻烦吧!”
诸葛珂儿坠泪道:“晚辈自忖佛缘浅薄,但向佛之心,却没有半点虚假,老前辈不肯渡化,晚辈自己也要削发皈依。”
百忍师太沉吟一会,道:“这样吧,你爹爹过世不久,心情正值哀伤,我也不急着逼你,三宝空门,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的,好好收拾这些莫须有的杂念,明日一早,跟我往洞庭湖去一趟,等你报却亲仇,会见你弟弟之后,那时姐弟们仔细商议,再作决定吧!”
百忍师太略作摒挡,第二天一早,果然带着珂儿和韩襄铃,一同离开了云崖。
一路南行,韩襄铃和诸葛珂儿情治意合,片刻不分,要好得就像同胞姐妹一般,随侍百忍师太,赶到岳阳时,恰好和落凤头陀一行差了半天,竟未遇见。
百忍师太是三宝弟子,韩襄铃和诸葛珂儿又都是年轻少女,所以抵达岳阳的时候,并没有投宿旅店,一径到城外一座叫做“千佛庵”的尼庵,挂单借宿。
岳阳城濒临洞庭湖,百忍师太的来意,自然是要会一会旧仇——花月娘。
但她们在岳阳一住三日,四出寻找,却没有发现李飞鱼赶来。
百忍师大等得不耐烦,将二女唤到跟前道:“我原意欲等飞儿赶来,问问君念下落,再作人湖的打算,现在他们人影俱无,铃儿又跟他们照过面,住久了,难免不被洗心殿查觉,那时反显得咱们藏头露尾,我想,不必再等他们了,明日一早,咱们就雇船直往洗心殿总坛,会一会花月娘那贱人,一去一返,最多半日,已经足够……”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扬眉向门外道:“什么人?进来!”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一个千佛庵老尼畏怯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书柬,恭恭敬敬送到案前。
百忍师太举手一招,那书柬从三尺外破空飞起,直落在她手中,略一扫顾,问道:“这封信从何而来?”
老尼道;“方才一个白发老施主,领着四名大汉,送到庵门外,嘱咐须呈给师太亲览。”
百忍师太冷笑道:“叶策雄那老匹夫的消息倒很快。”
举信就唇蘸湿封口,轻轻拆开,取出信纸抖开一看,忽然脸色大变,双手左右疾挥,“砰”地一声,将韩襄铃和诸葛珂儿各推跌出半丈以外。
同时沉声叱道:“闭住呼吸,不准靠近来!”
韩襄铃和诸葛珂儿莫名其妙挨了一掌,挣扎着爬起来,都不知什么原因,慌忙依言向后疾退,一面闭住呼吸,却见百忍师太紧紧捏着那封信柬,双目紧闭,满面血红,正运功深深吸气,一吐一吸,悠长而沉重!
大约过了半顿饭之久,她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原状,霍地睁开眼来,一声不响,重又展开信纸,细读起来。
韩襄铃和诸葛珂儿惊诧地张望着,不敢出声,也不敢走近,直等到百忍师太把信看完,向她们点点头,道:“好了,现在可以过来了。”
韩襄铃和诸葛珂儿走了过去,偶一回目触及那送信来的老尼,不约而同都失声惊叫了起来……
原来那老尼虽然僵立未动,实则早已气绝身死,满面呈现出斑红糜烂的疮孔,散布着脓黄腥臭毒水。
诸葛珂儿骇呼道:“她……她怎么了……”
百忍师太冷冷说道:“叶策雄这封信中,藏有剧毒,她已经被毒末感染,五官内腑,糜烂而死!”
诸葛珂儿听得机伶伶打个寒噤;这才恍然明白百忍师太突然劈了她们一掌,原来是怕她们感染毒末,于是切齿说道;“那老匹夫专用卑鄙无耻的手段,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真是该杀!”
韩襄铃问道:“姑姑,他信里说些什么?”
百忍师太冷笑不已,道:“你们自己看吧!”
韩襄铃尚胆怯不敢去接,百忍师太道:“信上剧毒,已被姑姑用‘斗口吞牛’内家气功,吸取干净,你们可以放心着,不要拍。”
二女壮着胆,一同看那封信,只见信纸上写道:“百忍师太韩氏雪珠吾妹妆次:念我阔别,驰思良多,关山隔阻,少奉音讯,未料吾妹隐晦深山,潜心佛事,皈依空门,红尘千丈,断于慧剑一转之间,此大智大勇,常人难及,愚姐敬之慕之,恨无福以随之。愚姐自愧走南荒,朝山暮水,遍尝难辛,云天翘首,无刻不以贤妹为念,致今兄结缔之情,犹在梦中,今得欧阳护法归报,贤妹健朗如昔,武技神韵,历历在目,承允莅止敝教,一述别情,数十载无波心井,遂不禁怦然而动,当即传令属婢,扫榻焚香,日夕引颈,以街侠驾,惶惑之情,馨竹难书,虽仍处千里之外,贤妹音容,已如在眼前。推悉贤妹鹤驾南游,莅止湖滨,将已三日,何疏远之甚,竟未蒙只字片语,以示迎候之期焉?愚姐困居孤岛,浩瀚烟波,路途非便,明日清晨,当遣画肪彩舟,候于岳阳楼下,洁径浣花,薄酒陋席,恭侍莅临,贤妹女中英杰,巾帼丈夫,一言九鼎,当不负我。函中“冰蚕粉”,旷世之异物也,为表渴思,特以密呈,贤妹聪慧,敢情笑纳,愚姐创教既名‘万毒’,区区微敬,不过聊供一杰而已。造此上达,敬颂绥棋。
愚姐
花月娘谨具”
韩襄铃读完,惊诧地问道:“冰蚕粉’是什么毒物?姑姑有没有被它感染到呢?”
百忍师太冷冷道:“那东西无色无味,迎风即化,中人之后,瞬即循血脉人浸内腑,然后上冲天庭五官,毒至之处,骨肉糜烂,片刻即死,可以说得是世上最歹毒的毒物,是姑姑一时粗心,竟被那贱人所乘……”
韩襄铃失声道;“姑姑也染了粉毒?”
百忍师太微微颔首,道:“我已经将全部毒粉吸入内腑,用‘斗口吞牛’内家功力,逼锢于‘腹哀穴’以下,谅它区区一点毒粉,还不致害得死我。”
韩襄铃和诸葛珂儿同声道:“姑姑已中毒粉,明天要是运动真气,岂不糟糕?”
百忍师太仰面冷道;“姑姑若连这点粉毒也克制不住,数十年苦修,还有什么用处?”
诸葛珂儿道:“逼毒于身,总不是良法,老前辈何不趁今夜之内,设法先将毒性逼出体外来。”
百忍师太摇头道:“来不及了,冰蚕粉遇血即溶,实际等于渗合在血脉中,要逼它出来,最少也需三天三夜不休不止,才能成功。”
韩襄铃接口道:“那么,我们明天可以不去,等到姑姑逼除毒粉以后……”
百忍师太冷傲地哼了一声,道:“你们要姑姑向那贱人低头,让她讥笑我连区区粉毒也克制不住么?”
韩襄铃和诸葛珂儿不敢再说,默默收拾好老尼的尸体,叫庵中女尼来收敛安葬。
这“千佛庵”本是小庵堂,总共才四五女尼,如今一见老尼姑暴毙惨死,其余女尼早吓得躲在后庵禅房中,簌簌颤抖,任她们怎么叫,再也不敢出来。
二女无奈,只好自己动手,合力抬着尸体,将老尼掩埋在院子里。
刚刚掩埋完毕,准备回房休息,庵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门环声。
韩襄铃移步上前,拉开庵门,门外赫然立着一个混身裹着黑布的怪人。
那人身材矮小,从头到脚,用一幅黑布密密裹住,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低声问道:“少宁山茹恨庵百忍师太,可在庵中?”
韩襄铃微微一惊,连忙蓄势戒备,沉声道:“你是什么人?要找百忍师太何事?”
那人道:“烦你传报,就说化外之人,有要事拜谒。”
韩襄铃听了一怔,道:“化外之人,你没有姓名么?”
那人笑道:“虽有薄名,不敢在师太面前扬露。”
韩襄铃沉吟一下,暗暗向诸葛珂儿递个眼色,道;“请你稍候,容我去禀问一声。”
于是,留下诸葛珂儿守住庵门,自己急急奔回庵里,一脚踏进房中,却见百忍师太正垂目运功,面上又呈现出一片血红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