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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芝加哥夜未眠(1 / 1)

飞机起飞前,手机仍未接通,机舱里开始播放安全须知,七海默默按下关机键。

舷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后退,身体不受控制的后仰,就好像座椅的靠背在推着你向前一般,一刹那耳朵鼓胀,飞机腾空而起。

起飞了。

七海看向窗外,先是渐渐缩小的机场,然后是公路和楼群,星罗棋布的城市灯火铺绘成复杂而巨大的几何图形,灯光渐渐消失的黑影则是田野、森林、河流和海洋……

就这样离开了。

七海拉下了遮光板。

长途飞行是很疲劳的一件事,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再加上心里的煎熬,上午十点多,七海雪到达位于芝加哥的公寓房间时已经疲惫不堪了。

母亲阳子做了一桌盛宴等在门口,弟弟冬司则因为长久的分离变得有些害羞和生疏,他缩在卧室门后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渴望的看着七海。

“不是每天都想着姐姐的吗?阿雪来了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七海阳子笑着推着冬司的背。

“阿冬,是姐姐啊。”七海洋一帮女儿放好行李笑道。

七海雪沉默着。这个是……冬司?那么苍白,脆弱,瘦小……尖尖的小脸儿上几乎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是原来那么清澈有神,枯黄细幼的头发留得有一点长,看起来简直像个女孩子。

“阿冬……?冬司?”七海伸出手。

就像得到了什么认可,冬司小兽出洞一般扑进七海的怀里:“姐姐!”

他那么轻,身上带着挥不去的药的苦味,七海握住弟弟的手,手背上原本胖胖的小窝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涩的皮肤和失去血色的指甲,曾经肉滚滚软乎乎,握在手里暖暖的最喜欢的弟弟的手……

七海搂着弟弟,心里泛上苦涩。

“好了,别赖在你姐姐身上,她在路上待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先吃饭吧。”七海家金字塔顶端的女王陛下发了话,于是一家人欣然遵命。

七海拉着弟弟的手坐在一起,母亲不断的给七海夹菜,而七海则不断的给弟弟夹菜。两年没有见面,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阻隔在几人之间,餐桌上弥漫着礼仪的客气与疏离感。

七海洋一举起了红酒酒杯:“阿雪来了就好了,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真希望总公司的调令赶快下达啊,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好不好冬司?”

“嗯!”七海冬司笑的一脸明朗,大力的点着头。

七海摸摸弟弟的头,没有说话。

……

芝加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丛林般高耸的摩天大厦,各种发色与肤色的人群,快到听不清的英语,车辆的河流每日川流不息。像海一样扩大的密歇根湖区,还有结冰的河流……

七海雪从十四楼的公寓窗口向下望去,风卷着旋儿从街面上刮过,晴朗的午后阳光照不到的黑沉小巷,灰褐色的公寓群密密麻麻。

“在看什么呢?”七海阳子抱着晒好的被子走进房间。

“妈妈。”七海转过头来,起身从窗前离开,“我来帮你。”

两人合力把被子铺好,阳子拍了拍松软的被子笑道:“被套是星星的图案,喜欢吗?”

“嗯。”七海微笑着倚靠在母亲的肩上。虽然是陌生的城市,虽然是窄小的高层公寓楼,虽然是临时加床的练琴房,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母女俩难得的温馨时刻很快被一声呼唤打破。

“姐姐——!”七海冬司穿着睡衣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阳子有些紧张的伸手去接:“慢一点啊,冬司。”

小家伙一头扑进七海的怀里,仰头乞怜的看向阳子:“妈妈,我想和姐姐一起睡,可以吗?”

阳子道:“不行,这是单人床,冬司你会掉下来的。”

“可是我想和姐姐一起睡。”

熟练的狗狗眼神攻击让七海雪一下子便心软了,她搂着弟弟,额头蹭着他枯黄柔软的短发。整整两年没有见面,弟弟瘦弱苍白的样子一开始让她震惊了好久。七海心里的阿冬还是当年那个快跑着又总是跌倒的倔强男孩儿。

小时候母亲总是叫弟弟慢点儿,慢点儿,但是阿冬却会说:【可是我想跑啊,妈妈!】

【跑那么快会跌倒的啊。】

【可是,我想跑啊,妈妈!】

不管跌的有多痛,那孩子永远不肯慢哪怕一点儿。笑着跑着,晒的皮猴一样,只有在练琴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冬司,原本是那样的孩子啊。

七海心疼的拍着弟弟的背:“妈妈,就这一晚。”

“求求你了,妈妈~!”

被姐弟俩一起可怜兮兮的望着,阳子无奈的笑了:“真拿你们没办法,下不为例哟~!”

“太好了!”冬司拍手笑着转了一个圈儿。

晚上的时候,七海洋一也从纽约的公司赶过来,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圣诞大餐。七海下意识的不断给弟弟夹菜,不一会儿冬司就大声的抱怨起来:“太多了!太多了!都堆起来了!”

七海盯着弟弟尖起来的下巴,又看看他瘦巴巴的小脸儿,脸色难看起来——摸起来手感简直太差。

七海皱眉敛目:“吃光,不许剩下。”

于是冬司便苦着脸埋头吃起来。

阳子忍不住笑道:“之前冬司总不肯好好吃饭,这下好了,可有人管你了。”

“冬司从小就是阿雪在带,这家伙最听姐姐的话,我们做爸爸妈妈的反而没有权威了。”七海洋一乐呵呵的道。

“谁让……姐姐最可怕了。”冬司戳着碗里的菜,小小声的委屈道。

于是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晚上洗漱过后,姐弟俩窝在七海的小床上,灯关了之后只有被高楼不灭的灯光映成粉红色的夜空。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七海半侧着身体,手臂轻轻拍打着弟弟的背。

“打针痛吗?”

“痛的。”

“吃药苦吗?”

“苦的。”

“有没有哭呢?”

“……”

没有回答的话,应该是哭过的吧。

“姐姐,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冬司握着七海的手悄声道。

那手是凉的,又小又细。鼻子莫名的一酸,七海强忍着平静的问:“什么秘密?”

“你要保证不告诉爸爸妈妈。”

“嗯。”

“住在儿童病区的时候,我隔壁住了一个女孩子。”

“……嗯?”

“我们是在同一天接受手术的,她的病似乎比较麻烦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她总是哭,总是哭,哭得很大声。不过我和她一起的时候她会平静很多,也许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有多么痛。”

七海搂紧了弟弟。

“……后来,大约一个周之后,她转进了走廊深处的一间病室,不过每天夜里也传来哭声,我那时候一向睡不好,都是能听见的。大人们不准我去看她,不过我知道她是快要死了,她一定很害怕。”冬司攥紧了七海的手,“我也很害怕,因为哭声渐渐的就听不见了。然后……然后那病房就空了下来,转进了别的孩子……”冬司打了个寒颤。

七海默默的收紧了怀抱。

“我很想你,姐姐。”

“嗯,我也是。”

“我每天都想着要好起来,然后就能见到你了。”

“嗯。”

“每天都想着要拉小提琴给你听,然后你在旁边用钢琴伴奏。”

“嗯。”

“……”

窗外传来圣诞夜的钟声和欢呼,模模糊糊的。

“……阿冬。”

“什么?”

“阿冬很了不起啊……你很坚强,很勇敢。姐姐为你自豪。”

“其实……我很害怕……”

翻身的窸窣声,然后是小声的呜咽。

七海紧紧的抱着弟弟,紧紧的。

时差倒不过来,七海凌晨四点便猛地醒了。好像做了什么梦,睁开眼却全都忘记了。有什么在远方拉扯,她闭上眼睛,谁的身影在脑海中时隐时现。

身边是冬司,睡的很熟,七海披衣坐起来,窗外只有风在呼啸,芝加哥还没有醒。

她静静的坐着,听着,直到窗帘外的世界渐渐亮了。

心中浮起的念头突兀而又绝望,一阵莫名的恐慌让她捂住了胸口。

【也许,我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三井君了。】

……

吃过早餐,七海洋一便出门上班了,阳子安排好两个孩子也出去买菜去了。

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芝加哥的风景,七海默默地盯着屏幕出神,英文字幕一晃而过,低沉而滑利的美式英语嘈杂成一片一片,听不清所以然。

屏幕上的密歇根湖碧波万顷,就像大海一样。然而这不是湘南海,这不是神奈川,即使再怎么安慰自己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什么的,可是还是不行啊……这个地方我不喜欢,这个公寓……并不是家。

如果是一家人都回到神奈川该多好啊……忍不住在心里做着不可能的奢望,反而令人更加难过起来。

冬司有些兴奋的拉着七海坐到钢琴旁:“姐姐,姐姐你来弹琴吧,我来为你伴奏。”

“欸?可是我很久没有摸琴了。”

“没有关系的,来嘛~!来嘛~!”

“你可不许笑我喔!”

“嗯!”

七海撩裙坐在钢琴凳上,指尖轻抚冷而滑的黑白琴键。她沉吟了一会儿,脑海中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她有些迟疑的伸指按下一个键。

那个音丑丑的,颤抖着,好像快哭了。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音符渐渐连缀成串——笨拙而执拗,七海的琴音空荡荡的在房间中散开。

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像飞一般从心尖流泻到指尖,双手抬腕又落下,沉重的敲击着键盘,有什么看不见的情感掺杂其间,回荡在小小的琴房里,无可阻挡,不能回避。

一瞬间七海忘记了一切,只是宣泄着,有什么不能遗忘,无法放弃,盘旋于心撑的整个胸腔都要爆掉的情感——在膨胀,在撞击!像山石崩裂,像瀑布倾泻,像孤鹰划过风的轨迹,像暮色沉沉,像炎夏有像寒冬……彷徨,迷茫,压抑,悲伤,甜蜜,苦涩,激昂而又缠绵……要爆掉了,要爆掉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提琴清丽的和旋加入了其中,那声音多么温柔,好像在抚慰着激烈拉锯着的钢琴旋律,两股情感一个追一个的节节攀升,钢琴的声音跌宕起伏,一忽儿在高天,一忽儿又坠入无尽的深渊。小提琴紧紧跟在后面,不肯稍放。

直到钢琴的演奏者弹错了一个键,充沛到可怕的情感骤然断裂,整个乐曲戛然而止。

心中惊悸,七海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

七海抹着眼睛转头看向弟弟。

“姐姐你为什么会……?”冬司放下小提琴,眼中含泪的走过来,“你在……思念着谁吗?”

七海伸出手,冬司自然的把头靠上去:“刚才的琴音……好痛苦啊。胸口都揪起来了,闷闷的……姐姐你不要伤心。”

“嗯……”七海抱住弟弟,“我不伤心。”

我不伤心,只是有一点儿难过。

就这样彻底的离开吗?从此生活在另一片天空下。还不曾好好的告别……

此时的神奈川还是深夜吧?

我只是有一点儿难过……

三井君,我想念你……

冬司趴在七海的怀里,表情有一些落寞。

那是谁?那个人是谁?把姐姐的心抢走,让她难过的混蛋——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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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无义小剧场:

神奈川,铁男的公寓。

“阿嚏,阿嚏,阿阿嚏——!!”三井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阿龙被鼻头通红的三井逗乐了:“啊哈哈哈——!三井,你瞧你这幅惨兮兮的样子!”

被三井瞪了,他晕晕乎乎的摸着找纸巾盒,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吧?”铁男叼着烟帮忙递过了纸巾。

“谢了。”三井皱着眉,一说话太阳穴周围便嗡嗡作响。

阿龙再次笑了起来,铁男无奈的上前敲他的头。

“喂喂,我说。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窝在我这里啊。”铁男抱怨着,“圣诞还想着钓个马子咧……真是,三个大男人呆在一间屋子里,房间里的空气都污浊了啊……”

“啊哈哈……不重色轻友才是真汉子啊,铁男!”

“阿龙,闭嘴……你的笑声让我的头更痛了啊!混蛋!”

闭嘴啊……脑袋嗡嗡作响,心里空空荡荡……

三井捂着头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回老家过年彻底沦为了看孩子照顾老人的保姆角色,一个三岁的外甥一个七岁的外甥女外加九十四岁的姥姥,体力消耗殆尽。

乡下没有网络,这几天只能先码字,初四回家在一股脑更新。

放上作者的渣画,三井野狗的春天就快到了。

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年大吉!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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