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问了,但是不是两人熟悉的称呼,很多时候,苏玖喜欢叫她向向,向美人,向姐儿,或者晚晚,亲爱的,很多称呼,从来不会单独叫向晚,这是第一次,两人熟识之后她这样叫。
向晚喝了一口茶,没自己泡得好喝,她在心里点评,若无其事扫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一种从容的笃定:“其实,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吧,只是不知道怎么问,苏妹妹,你呀,跟了我三年,还是藏不住心思,瞧瞧,你这小脸儿的情绪都写得明明白白了。”
苏玖的眉微微一抽,有那么明显吗,拍拍脸,让自己放松点儿:“那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得很,向美人儿,你不想让我思虑过重,未老先衰吧!”
“其实,你也知道,老爷子绝对不会允许身家不清白的女子进莫家的门,郦城世家小姐多了,哪一个不想进莫家的大门,可是拿手指头数一圈儿不会有剩余,所以苏妹妹,如果你和莫云泽的婚事公布出去,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的羡慕呢。”向晚似真非假的说道。
她的眼睛,很漂亮,比任何人都漂亮,灼灼如星,滚烫似火,这样一双眼睛,仿佛有世间最美的风情,一不小心,那风情就遗落在手心里。
你,怎么能不爱呢?
苏玖确实没有想过,莫家的实力有这么强大,不由叹息了一番,语气倒是没什么窃喜的意思:“哎,那真是没办法,我已经嫁进来了,法律上可是承认我们两个的夫妻关系,如果莫云泽敢出轨,我就把他告上法庭,以后还能得一大笔赡养费!”
“得,瞧你那得瑟劲儿,如果这样,你还不如好好把握你的老公,别让狐狸精勾跑了!”向晚恨得不成钢的瞅了她一眼,气得差点咬碎一口贝齿。
苏玖挨一个大枣,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说道:“向美人儿,我疼!”
瞧着她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向晚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气氛比刚才好多了,叹息一声,眸色有些沉:“更何况,孩子的父亲也不一定希望孩子留下来。”
“你是说莫云赫不想要这个孩子吗,可是他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当初怎么可能让沈乐怀孕!”苏玖这会儿脑子乱了,或许说从一开始就乱了,从听到沈乐怀了莫云赫的孩子就乱了,沈乐明明喜欢的是莫云泽,怎么会跟莫云赫在一起了?
她闹不明白,也想不清楚,她可记得沈乐为了莫云泽甚至打电话威胁过她,说莫云泽不会喜欢她,她只喜欢自己的姐姐,而她也能听得出来,沈乐对莫云泽的爱慕之意。
记忆中的莫云赫,素来淡雅如玉,素来温柔可亲。
莫家兄弟各有千秋,可是要数性子温润当数莫云赫,大哥莫云泽性子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偶尔暴戾让人不敢直视,莫家老三莫云舒酷爱自由,性子大大咧咧,不管管事,一天到晚的全世界各地的乱飞,唯有一个莫云赫,君子谦谦,莹然如玉。
让人见了不由得不心生好感,她初入莫氏时,也曾有很多次,他提点她,帮助她。她受了委屈,不明所以,是他在暗中相帮,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办法对这个男子生出厌恶。
“可能是意外吧,苏玖,等会儿咱们出了这个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向晚敢肯定,沈乐的孩子保不住,至于孩子怎么来了,可能是莫云赫故意给沈乐一个孩子,不然拿什么去牵制景榆,说到底,这一石二鸟之计可是真用得精妙至极。
不仅得了妹妹的心,同样也能让姐姐左右为难。
为了沈乐肚子里的孩子,景榆早晚会妥协,只是在妥协之前,就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得住了,能留下来,是孩子命大,不能留下来,除了沈乐,估计也不会有人难过。
想到这里,她都忍不住为这个孩子的命运唏嘘一声了。
棋子,便如弃子。
更何况,莫云赫虽恨景榆,可到底爱的也是她,而依他那样的性子,自然不肯让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孕育自己的子嗣的,说到底,还是旁观者清。
景榆不懂,沈乐也不懂,所以才栽进这一盘算计里。
而,这事,她沾不得。
莫家大房已经跟二房水火不融,而大房背后是顾家,二房的事,她们不能碰。
“可是,我觉得孩子毕竟是一条人命,如果我们能帮忙为什么要冷眼旁观!”苏玖想起自己的孩子,心底一阵抽痛,大概是没有做过母亲的人,不了解那种孩子没了的绝望。
沈乐能为孩子自杀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如果孩子真的没了,她估计会很失望吧,像她当初那样,怨恨自己,怪自己的无可奈何,也怪命运的残忍,可是这个时候,没人知道,沈乐的孩子终究是保不住。
杀死他的不会是自己的父亲,也会是别人。
“呵呵,怎么帮?让莫老爷子知道这件事,逼着莫云赫跟沈乐结婚?”向晚的语气微凉,带着有儿点难言的沧桑:“算了,如果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所以,我们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他们之间的事情会更麻烦!”
苏玖心尖儿蓦地一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同是一间包厢,莫云赫跟景榆坐在一起,优雅如画,莫云泽跟景榆坐在这里,惊艳如春,两个男人,担起不同的颜色,如诗如画,徐徐散开,宛若镜花水月,万般颜色。
“乐乐怀孕了。”景榆眼睛有点儿红,看起来像哭过一样。
莫云泽徐徐扫了眼茶几上的几个茶具一眼,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事情他早有所怀疑,当天,把沈乐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医生欲言又止,他当时只顾着自责内疚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后来不是莫心提醒,他才想起来。
但是,等后来,他再去问那个医生的时候,那个医生矢口否认,坚持并没有什么。
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因为被人封了口,另一方面他在对他隐瞒,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医生背弃职业道德隐瞒真相呢,他想了很久,没刻意让莫心去查,甚至沈乐出院那天,他故意让莫云赫去送沈乐景榆二人,为的是想看看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莫云赫喜欢景榆,他一直知道,只是两人之间有一个死结,没办法解开。
可沈乐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他不懂,所以静待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
而这个真相似乎在他意料之外,又在他意料之中,沈乐有了莫云赫的孩子,这可真是一出好戏,他心底有些微凉的味道,莫云赫,这是在报复景榆呢?
还是在报复他,当年抢了景榆,他这才如今抢了景榆的妹妹。
“是云赫的。”景榆自然注意到他眼底的漫不经心,加重了语气。
莫云泽这才抬起头了,露出了一丁点儿惊讶,但很快,那抹惊讶如同落日一般沉了下去,他看着景榆,眸光沉静之中带了股沉着:“你想让我怎么做,让云赫娶乐乐?”
景榆一怔,似乎注意到男人眼底的不快,细细说道:“乐乐现在想留下孩子,哪怕是以后出国,不再回来,她也愿意,可是现在云赫不同意,坚持要让乐乐打掉孩子。”
“景榆,你从小在莫家长大,该知道莫家的规矩。”莫云泽依旧不徐不缓。
景榆心底一痛,他怎么可以用这么凉薄的语气说这些残忍的话,她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莫云泽,目光紧紧的锁着他的,似乎想从他眼底看出曾经的深情似海。
可是,没有,那双眼睛情绪太淡,或者该说,他的深情早已经给了别人。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是一副疲倦至极的样子,看着分外惹人爱怜:“云泽,可是乐乐是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爸爸死的时候,让我照顾她,如果这孩子是我的,我能豪不犹豫的打掉,不会像五年前那样,让爷爷一下一下把我肚子里的孩子杖掉,可是她是乐乐的,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我只有乐乐一个人,云泽,你帮帮我,帮帮我?”
“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云泽,我求求你,帮帮我!”这是第一次,景榆回来之后,跟他示弱。女人的声音不似往日刚强,硬朗,平素,她的声音总是透着浅浅疏离,目光同样清冷漠然,看你的时候,仿佛能不动声色把你隔绝在心房之外。
这会儿,她的声音很低,带着轻泣,里面有灼灼焦急,看得出来,她很心痛,她很为难,就连巴掌大的小脸益发显得不盈一把,这段时间,景榆瘦了。
不止身体,就连那汪深潭似的眼睛,都写满了疲倦的倦意。
她在跟他请求,她在请求他的帮忙。
其实,莫云泽是不能拒绝的,他怎么能拒绝得了这样的景榆,更何况,五年前那个孩子,是他心头永远的痛,无法抹去,无论过了多久,哪怕死去,都忘不掉。
那是他的孩子,因为他的懦弱,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化成了一滩血。
那般刺眼,那般夺目,那样的颜色几乎烫化了他的眼,他不敢看,甚至不敢碰触,就怕一碰,便会万劫不复,他清了清嗓子,将叹息化在心尖上:“景榆,你别这样!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景榆抬起头,目光带了一点儿期盼的意味来。
“这件事,我考虑一下。”最终,他还是拒绝了她的期待,他太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了,如果沈乐怀的是谁的孩子,他都能摆平这件事。
可偏偏,偏偏是莫云赫的孩子,莫云赫这会儿对他深痛厌绝。
他暂时不打算去招惹他。
“云泽——”她的语气有些凄凄之意,听起来低婉悦耳,让人心弦一紧,紧接着,景榆徐徐说道,用同样的语气:“云赫也说过,可以让沈乐留下孩子,但是……”
莫云赫目光一紧,不知为何,心底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没说话,灼灼看着她。
她语气带了一丝难言的悲苦之意,让人听了忍不住叹息:“云赫说过,嫁给他,他同意留下孩子,只不过以后孩子是我跟他的,不是乐乐的,你也知道,乐乐现在有多喜欢他,如果她保不住这个孩子,你该知道,依她的性子,她能死一次,还能再死一次!”
说到这里,目光染上轻愁:“而且,你以为莫云赫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当年我跟他的事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我如果同意嫁给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云赫,你觉得依照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会忘了当年的仇恨吗,当年,他能一把火烧死我,如今他娶我,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幸福可言吗,云泽,你说过,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可以来求你。”
“你从来不会拒绝我的,难道这一次你要拒绝我吗,云泽,你别忘了,当年的事情你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失了身子跟你,从而跟云赫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云泽,这五年,难道你就没有后悔过吗,你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吗?我在地狱里沉沦五年,你呢,你又在做什么,我回来你就娶了别人!”过了五年,这是第一次,景榆直白的谈及这个事情。
这件事,就如一道疤,谁不敢提,谁也不敢揭下那道疤,一掀开,便是鲜血淋淋。
莫云泽是一个男人,可是这会儿景榆说出这些的时候,他的身子一颤,就连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这些指控,豪不留情的击中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面。
如同一把利剑一般,剜开了那些久远的记忆,喷涌而出,那些过去疯狂的撕扯着他,让他疼,让他痛,让他难受,让他绝望,他感觉四肢如坠冰窟,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不要再说了,可是,他说不出来话,嗓子仿佛被人堵住了一样。
太阳穴突突的疼,这种疼从脑袋开始蔓开,然后传遍全身。
“云泽,如果我嫁给云赫,他会杀了我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小兽面对比自己强壮很多的野兽一样,声音充满了绝望,就连肢体都有些颤抖。
她在害怕,不知是真是假,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有浓浓的绝望,豪不掩饰。
这一句话,似乎击中了莫云泽的肋骨,他吐了口气,斥道:“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云泽,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云赫的本性吗?”景榆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分明带着淡淡的哀伤,如玉眼眸里面的绝望竟然让人不敢逼视。
莫云泽没再说话,其实他知道这几年,莫云赫变成了怎么样,他对他的恨从来掩饰,尤其是知道当年二婶去世的消息,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恨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说过早晚会让自己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惨痛的代价他早已经付出了,这五年,他从来没有一个安稳觉,每每闭眼便是无限痛意,生生折磨着他。
可是他还存有侥幸,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救,一切能够挽回,他跟莫云赫还能恢复如初,他们曾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不想跟他敌对!
他只希望莫云赫能看在同在一个家族的份儿上,放下这份仇恨!
其实说到底,景榆才是里面的牺牲品,当年如果不是他,景榆如今也不会这样子。
都怪他,莫云泽此生没有后悔什么,倒是后悔那一晚,自己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次日清醒,便和景榆同在一张床上,他还记得当时的感觉,不是得到自己喜爱多年人的喜悦,而是有一种通体透彻的心凉,从那一刻,所有一切都彻底颠覆了。
如果不是那一晚,如果不是往后的纠缠,景榆跟莫云赫怕是早已经结婚了,过了这么些年,怕是早就有了孩子,可是因为他,全毁了。
想到这里,他头有些泛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无奈:“景榆,别再说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有几分无力之感,这可能是莫云泽生平最无能为力的一件事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重回到五年前,他一定不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云泽,我也不想说的,可是这些话我我一直憋在心里,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看书,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莫云赫的真面目,云泽,你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我了!”景榆的眼睛里泛了泪光,楚楚可怜的很。
沉默,如同刀刃一般在房间内泛开,女子楚楚可怜,满脸悲伤,男子沉静如墨,仿佛一盏夜色下的烛火,跳动,起伏,情绪不定,沉吟半晌,莫云泽的情绪稍缓,不动声色的摸着自己的指骨,微凉如玉,他吁了一口气,感觉心仿佛被什么拉得紧紧的。
尽量放平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好,我帮你,我不会让孩子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