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沈伊，你到底是谁？”
“什么？”
沈伊一愣，指尖轻轻捏着手里的纸船。她看着董清清，目光满是疑惑：“董清清，你问的什么问题，没睡醒吗？”
董清清回过神，连忙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沈伊撇撇嘴：“你怎么老是稀里糊涂的？”她叹了口气，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又说，“看在我们是校友，又曾经合租过三个月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以后别老跟梦游似的，努力工作是不错，可是也得动动脑筋啊，该抱大腿抱大腿，该拍马屁拍马屁。别以后到了三十多岁，别人都成一哥一姐了，你还在外面跑素材！”
董清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想了想，摸着餐盘上的勺子柄说：“可是对我来说，努力工作做出成绩，比花心思拍马屁抱大腿容易多了啊。”
“董清清！”沈伊有点受不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家条件也不怎么样吧？你爸妈拼命供你读书，不就为了你有一天飞黄腾达，让他们一块儿享福，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呢？”
餐厅里人声鼎沸，餐厅墙上、廊柱上还挂着几个大屏幕，转播zj近期的几个节目。
董清清一抬头便看到台里一个办了十五年的王牌综艺，节目主持人也是台里的一哥一姐，在娱乐圈也有一定地位。
董清清朝屏幕努了努嘴，问沈伊：“你是说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物吗？”
沈伊回头看了一眼，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有着认同：“他们是我的奋斗目标。”
“可是你是新闻主播。”
“新闻主播就不能转综艺了？”沈伊回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自信。
董清清想到上次看到的白色宝马，想了想说：“沈伊，你是对的。”她看沈伊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又加上一句，“可是我也没错。”
沈伊见她油盐不进，顿时觉得无趣，端起餐盘起身道：“算了，我走了。”她刚转身，忽然又回头，看着董清清说，“对了，上次你在大厦门口看到我……就是那辆车，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她见董清清点了点头，于是翘着兰花指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要多事哦。”
董清清点点头：“那是你的私事，跟我无关。”
沈伊满意地端着餐盘离去，董清清收回视线，一眼看到了沈伊留在餐桌上的纸船。
董清清伸手，将纸船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又沿着原来的折痕再一次折成小船。
她看着手中两头尖尖，中间凸起一个三角的“乌篷船”，拧了拧眉。
纸船并不难折，不能代表什么。
下午，董清清去找周嘉诚汇报工作进展，路过走廊转角，恰好听见安全楼梯那边传来一句：“妈，钱收到了吗？”
是沈伊的声音，隔了门有些模糊。
董清清下意识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安全楼梯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她一眼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董清清也没敢停下来多听，拿着手里的笔记快步朝周嘉诚的办公室走去。
周嘉诚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装，配黑色领带，董清清进门，一眼便瞧见他挂在墙边衣帽架上的藏蓝色大衣。
她目不斜视地来到周嘉诚桌边，翻开笔记讲述了这段时间的观察记录，然后说道：“周老师，目前看来，王云龙根本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暴力没人性。不管是学校还是之前的新闻记者，都是习惯性地站在‘弱者’的角度，站在受伤更严重的那个人的角度来评价这件事，我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公平。”
她是站在周嘉诚对面说的，周嘉诚抬头看着她，等她说完之后，抬手揉了揉后颈，笑了一声：“你能坐下说吗？”
董清清反应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随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隔着一张桌子，周嘉诚双肘支在桌面上，十指相扣抵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董清清。
董清清下意识地垂下眼，继续说道：“周老师，我觉得我们可以从王云龙的角度来重新剖析这件事。”
周嘉诚点了点头：“这件事不急，b组c组的几个选题已经到了成片审核阶段，a组进度慢一点对节目没多大影响，最重要的是，不要为了做节目而做节目。”
“知道了，周老师。”董清清应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对了周老师，王云龙告诉我，六中准备开除他……你能帮忙想想办法吗？”
周嘉诚换了个姿势，身子往后一靠，吁了一口气说：“董清清，我们只能还原真相，没有干涉事物运作的能力。”
董清清抬头看向他道：“可是你也知道了，王云龙不是真正的坏学生。”
“董清清，我们还原真相就是对当事人最大的帮助，至于其他的，并不在我们的责任和能力范围之内，你懂吗？”
周嘉诚声音平静无波，董清清却听出了他的决心。她点了点头，起身道：“周老师，我明白了，我出去工作。”
说完，她朝他鞠了个躬，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周嘉诚起身，叫住她，来到她的身后，“生气了？”
董清清想说没有，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现在的语气一点都不像领导对下属，更像是一个男人对一个闹别扭的女人……
董清清心一跳，忽然想起那天他们之间未完成的吻，脸上倏然滚烫起来，连忙把头埋得更低，然后摇摇头，低声道：“没、没有。”
“又结巴了？”周嘉诚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看向门口，扬声道：“进来。”
董清清松了一口气，转身朝他鞠了一躬，然后低着头，抱着笔记本匆匆跑出去了。
下班回到家，小q听见门响就甩着尾巴跑出来，董清清蹲下身子抱了抱它。
展瑜今天难得没值晚班，在厨房做饭。董清清放下小q，进去厨房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早？”
锅里炖着鱼，展瑜拿着锅盖瞧瞧已经炖得白乎乎的鱼汤，说道：“老板娘的女儿发烧住院，今天停业半天。”
展瑜的老板娘……董清清想起来，那天秦子川好像叫那个女人“落雁”，沉鱼落雁的落雁吗？
她回想吴落雁的容貌打扮，倒的确配得上这两个字。
在她失神的当口，展瑜已经把鱼盛在了碗里，然后到水池边刷锅，想了想又说：“对了，上回帮你搬家的那个男人，是我们老板娘的老公？”
“我怎么知道？！”董清清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敏感，马上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跟他也不怎么熟，你在店里工作，难道不知道他跟你们老板娘什么关系？”
她说完，咬咬下唇，看着展瑜刷锅的背影，忽然有点紧张。
展瑜把锅擦干放好，转身看着她道：“我才在店里工作了四个多月，上回也是第一次在店里见到他，哪知道那么多？”
“这样啊……”董清清语气有些失落。
展瑜没在意，眼睛一转，问她：“对了，上次跟你一起吃火锅的男孩子是干什么的？看上去好像还在上学，可是又不完全像个学生。”
“他啊，”董清清洗手盛饭，坐在桌边道：“他是六中的，今年高三，不过呢，最近出了点事，他……他可能不能继续读书了。”
展瑜点点头，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喃喃说了一句：“我觉得他很特别。”
董清清没注意，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想到吴落雁，想到那个喊秦子川爸爸的小女孩，然后又想到秦子川，想到他昨晚那个霸道的吻。
她一手端着饭碗，一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双唇。
市第一人民医院。
秦子川进了大门就给陈朗电话：“在哪间病房？”
陈朗很快报给他具体楼层房间号，然后又说：“桐桐的情况已经稳住了，放心。”
秦子川“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步履匆匆地朝陈朗所说的病房走去。
病房区隐隐有孩子的哭闹声，秦子川走出电梯，转过两条走廊，很快看到站在门口迎接他的陈朗。
秦子川上前，陈朗继续跟他汇报情况：“我已经帮吴小姐办妥了住院手续，并且联系了家政公司，待会儿就会有阿姨过来照顾。”
“落雁呢？”秦子川问了一句。
“看桐桐睡着，去给桐桐买日用品了。”
“知道了。”秦子川点了点头，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桐桐躺在床上已经睡着，小脸红扑扑的，秦子川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轻手轻脚地转身出去。
到了外面，秦子川又说：“明天我妈跟刘叔要过来，我就不出面了，你帮我应付。”
“太太也知道了？”
“嗯，刚才打电话不小心说漏嘴了。”秦子川背靠着墙说道。
陈朗知道他跟刘志书关系不好，于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对了，之前你叫我盯着董小姐的事……”
“怎么，她有事？”秦子川拧眉，昨天送她回家还好好的。
“不是她，”陈朗解释，“是她一直跟着采访的那个小伙子。”
秦子川挑挑眉，看向陈朗：“王云龙？”
陈朗点头：“六中要开除这小子，董小姐跟他打了包票保证他不被开除，估计现在正焦虑呢。”
“难怪她昨天大晚上还跑去邵家。”秦子川哼笑一声。
陈朗看着他的神色，犹豫道：“老板，要帮帮董小姐吗？”
秦子川摸摸下巴：“不用。”他顿了顿，沉声道，“我等她自己过来找我。”
陈朗笑了，眼尾纹路深刻：“老板，你也太自信了。”
秦子川瞥了他一眼，弯弯嘴角，站直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除了我，她还能找谁？……有打火机吗？”
陈朗从裤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递给他：“吸烟区走廊到底，右拐，再到底。”
秦子川嘴里叼着烟，没点燃，一抛一抛地把玩着打火机，一边往吸烟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