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冀州是个挺大的地方,然而赵家镇是个挺小的地方,小到也就是那么几条青石街,几百户人家,今年是个好年头,去岁冬雪绵厚,有道是瑞雪兆丰年,这开了春暖阳一照,走在路上,白雪未融,寒意犹浓,但心里总归是快活的。
日头正暖,楼下少女春困,楼上诸人听书。
“且看那春秋剑神将紫薇锻星剑往肩上一扛,戟指一喝,玉骅骝飞驰,便如那离弦箭九天雷,视那黑风洞百万妖魔如土鸡瓦犬,敕疾风燃真火就是那么齐眉斩过,就是无数妖魔倒飞而出,再看那盗天老怪,哇呀呀地一怒,提了三尖两刃刀……”
酒楼里说书先生说到紧要关头却是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听众立马急了,嚷嚷着真是好不过瘾,非得吊足了人胃口才肯继续,谁知究竟是春秋剑神厉害还是盗天老怪更魔高一尺?
“盗天老怪神威盖世,砸了皇城,抱了杨贵妃出来,锤遍这劳什子剑神还不是屠狗一般!”王屠户叫起来,引来一阵附和声。
“我看未必,春秋剑神通晓八九玄功,阙庭有神,剑法盖世,一柄紫薇锻星摘天踏地,岂能是易于之辈?”张书生文绉绉道,却是清一色被人翻了白眼。
但赵家镇谁人不知王屠户是个暴脾气,茶水往窗外一泼,就要赤膊上前与张书生好好叙叙往日情谊,全然没顾着茶水溅了楼下春困少女一绣鞋。
“楼上的!寻死呐!”楼下春困少女大梦初醒,正秀发绕指遐思间,突然飞来一盏茶水溅湿了绣花鞋面,如何能叫她不气,也不顾一旁小二“小宁小宁”地劝着,当即跑到了街上,叉腰冲着二楼喊道。
楼上一阵乒乒砰砰喧闹声,张书生原是深藏不露的主,吃了王屠户一拳,竟然一记扫堂腿还了回去,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这是谁顾得上楼下少女?
嘟嘴叉腰间,却是无一人给个解释出来,少女越发生气,想着这是最后一双娘亲缝制的绣花鞋,不能这么白白糟蹋,顿时连酒楼刚做的冰糖雪梨也不要了,气咻咻地回了街对面自家铺子里,不一会竟是拎着一把素剑冲回了酒楼中。
眼见着少女“蹬蹬蹬”地三步并作两步撞进了二楼,新来的酒楼店小二吓得面如土色,方才那个浅眠间巧笑倩兮的少女竟是如此的姑娘,该不会佳人一怒,闹出什么血溅三丈吧?也要跟上去劝劝,那成想回头间其他酒楼伙计们却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由她去,由她去。”酒楼掌柜算着帐,乐呵呵道,店伙计一齐嘿嘿笑出了声,话说,美人打架,那个不愿意看?
“姓张的,你倒是给俺明白了,盗天大圣定是要把那额头三只眼的小白脸给打成了猪下水!”王屠户喊道,张书生卡着他脖子,白净脸庞上赫然多了两个黑眼眶,两人互相锁着臂膀,缠着腿脚,倒在地上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旁想拉架的诸人拽也拽不动,只能磕起瓜子看戏了。
张书生掰开堵着他嘴的指头,骂道:“什么大圣,不过是只猴子,猴子能打过神仙吗?”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说书先生站在楼梯口,兴致勃勃地看着书生屠户打成了一团,暗想明日又有新玩意可以编了,就唤作神腿无双张书生大战金刚不败王屠户。
偷乐着,肩膀却是有点凉,说书先生头也不回道:“没长眼么,等会等会,这出戏完了再来。”然而凉意愈发重,说书先生转头过去,贴着肩膀的不是其他,正是少女的那柄素剑。
“让一下。”少女非常诚恳地说道,剑鞘将呆若木鸡的说书先生拨到一边,众人也很是自觉地让开了道,有道是糙汉打架不如美人一怒,可是有些看头了。
少女锵锵走到战圈旁。提着剑说道:“刚才,是谁泼的茶。”
“是他!”张书生王屠户异口同声道,旋即大眼瞪小眼地又对上了,少女屈指弹了弹素剑,铮鸣之声叮咚,说道:“你们两个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有人一碗茶水下来淋坏了我娘亲给我绣的鞋,这我就没法忍了。”
少女点头低眉闭眼,沉静说道:“到底是谁,不然我两个一块收拾了。”
张书生刚要出声揭露了这厮恶行,王屠户见势不妙,立时蒲扇大的巴掌捂住了他嘴,满脸横肉间堆起极难看笑容,赔笑道:“小宁啊,你与王叔认识这么久了,知道王叔是什么人吧。”
少女歪头看着地上缠成一团的二人,张书生是这双宝街上的教书匠,日常也是个随和的人,少女平日里看的书不少都是从张书生手里借的。至于什么人吧,一条街出来的,哪里不知道呢。
拾起了散落于地的几本书卷,吹了吹灰尘翻开,满篇的之乎者也看的她有些眼花,搁在桌上干净一处,叹了口气,这二人认识了也有大半年了,街坊邻居的,怎么比她性子还耐不住呢?
少女随手将素剑挂回了肩后,心中有了数,丹凤眼弯成了月牙,说道:“噢,我晓得啦。”
店小二听见二楼“嗒嗒嗒”下楼声,佩着素剑的少女走了下来,浅笑着端走了凉了许久一碗冰糖雪梨,回了街对面的宝泽兵器铺中,直看地店小二丢了魂。
出了宝宾楼,少女解下素剑,趴在柜台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甜滋滋的冰糖雪梨,一边看起了《蜀山剑侠传》,本是以为今日又如往常没人登门购剑了,结果却是来了一双神雕侠侣。
少女看着你侬我侬的这对侠侣,心中有些郁结,但总没有赶人走的道理,只得耐着性子,胳膊一支,托腮等着这侠侣挑好了兵器。
谁知铺子内许多柄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都是没能入了法眼,少女心里说着您们赶紧走吧,我这小小兵器铺子真没有那倚天剑屠龙刀,福至心灵间,这对江湖侠侣总算是要走,不成想那个浓妆艳抹的“仙子”无意间看上了少女放在一边的素剑,当即出声问道这剑几两银子。
少女很是干脆回道:“不卖。”
既然是爱侣看上了,男子自然是要豪气干云些,取出一张银票,故作潇洒地飘飞到了少女身前,说道:“一百两银子,够买下你这铺子了。”说完就要取过素剑。
一道银线闪过,恰似银河落了九天,溅将起无数璀璨浪花。
一柄剑停在了男子眼前,好死不死地映出了他眼中愕然,透剑而出的霜意冻得男子双腿有点发抖。
“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少女语气清冷。
这对侠侣一愣,那男子竟是被少女一剑飞仙惊地说不话来,哪里还敢嚣张阔气,只得抓回了银票,拽起了粉底落了一地的女子,灰溜溜地出了双宝街赵家镇。
日头稍斜,渐过午时,兵器铺中许多柄挂于架上的兵器映出璀错清辉,街外熙攘,少女犹然春困,浑然不顾还有无顾客登门要买她铺子中的兵器。
许是阳光不忍扰了少女的午睡,于是心有灵犀地撒出暖意,但飞尘没得顾忌,萦绕在柜台四周。睡得慵懒的少女丱发边缠上些许和光同尘,葱玉般的手指偶然间撩了撩脸侧松碎的一绺黑发。
这一困,便是过了小半个午后,铺子冷清,少女仍是未醒来,照着势头下去,估计是要日暮夕垂,少女才会醒转过来,可惜天不遂人意,街外一阵喧嚣声,少女不悦地抬起头,素色头绳一洒,又是如何了?
还不待少女起身,兵器铺却是陡然掀起一阵劲风尘土,直逼得人睁不开眼,少女惊叫一声,赶忙捂住了眼,朦胧间,她从指缝间望见了一道锦衣身影迅如九天雷霆,奔地极快,只瞄见了一丝,背影便转瞬而逝,不见踪迹。
少女嘟囔了几句,心想这年头的人都一个个闲的发慌呢?凤目开阖,嗪首一垂,又睡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