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1 / 1)

这里是一片岩石,大大小小,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岩石,大的如石峰排云,高入云霄,直插入穹苍中,小的也高有数十丈,如太古洪荒时的恶龙怪兽,静静地蹲踞在那里,等着将全人类俱都吞噬。

这里不但像是已到了沙漠的尽头,简直像是已到了天地的尽头,再往前走,便要跌入万劫不覆的深渊中。

黎明时,“鬼船”已驶到这里。从船窗中望出去,只见前面俱是石峰,无边无际,再也难往前走,眼见着这艘船竟似要往石峰上撞了过去。

但见前面一座高插入云的怪石奇峰,已如洪荒恶兽般迎面扑了过来。谁知船行一折,竟缓缓滑入了石峰群中,然后慢慢停下。

这里,就是石观音的老巢。

曲无容站在船头,连头也不回,冷冷道:“跟上。”

无语在她身后,听到那些冷言冷语,也不曾在意,跟上她飞下“鬼船”。

也不知因为什么,无花没有封了他的内力,竟像是故意留给他一条微小的生路。

石峰中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肠盘旋。

此处地形之险要,巧夺天工之奇诡,无语见所未见,脸色也愈加难看。

这种地方单凭他自己一人,是绝不可能逃出去的。

也难怪无花这么自信地将他交给曲无容,原来是早就知道他根本逃不走。

曲无容看了看他的表情,如深潭一样幽冷的眼中闪过一道讽色,道:“用不着费事,这密谷鬼径,我就算再带着你走几次,你也无法辨出方向的……普天之下,无论谁到了这里,也休想自己走得出去。”

无语微微笑道:“我知道。”

曲无容睨他一眼,皱了皱眉,无语总是这样毫无破绽地笑,所以曲无容大多数时候都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无语又道:“夫人可说了怎样安置我么?”

曲无容道:“师父的事,我们这些当弟子的人怎么会知道。”

无语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抿抿唇,也没有再说话去讨她的嫌。

曲无容默默地在前方带路,垂下眼睑神色莫名。

这些石峰,半由天生,半由人力,其中道路盘旋,竟隐含生克变化之理,正如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除了尽人力之极致外,还加以天道之威,当真是鬼斧神工,人所难测。

风,卷起了黄沙,弥漫在狭谷间,更平添了一种凄秘诡谲之意,两山夹立,天仅一线。人行在狭谷间但见黄沙,却连天也瞧不见了。

无语的心沉了沉,这种地方,就是楚留香真的来了,也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他合上眼,也不去记那根本记不住的路,心思又转了几转,最后安定了些。

这时弥漫的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三五人影,似乎正拿着帚把在扫地,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缓慢,却又是那么有规律,看来就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傀儡,像是自古以来,就在那里扫着地,一直要扫到世界的末日。

走到近前,无语才发现,这些卑贱的奴隶们,虽然蓬头褛衣,竟无一不是绝世的美男子。

只不过他们的面上满是痴呆迷惘之色,目中也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辉,看来不但已忘去了自己的身世,简直已忘记自己是个人了。

像这样的美男子,昔日必定都有着一段辉煌的往事,有他们自己的欢乐和荣誉。

他们现在却已完全麻木,但必定还有许多人没有忘记他们,仍在为他们相思,为他们流泪。

但这些人却只是在扫地,不停地在扫着地,似乎他们本就是为了扫地而生,为了扫地而活。

除了扫地外,他们竟似已忘了生命中还有别的事。

无语先是愕然,随后便看向曲无容。

曲无容冷冷道:“你如果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就最好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做。”

无语道:“这只怕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曲无容冷哼一声,神色却已有几分软化,道:“你若这么早就怕了,也就不必再向前去了。”

无语道:“前面莫非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曲无容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前方,眼神幽幽。

无语也看过去,隐隐嗅到一丝花香,他瞬然变色,悚然道:“这是……”

这花香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梅,不是菊……这花香甜蜜得竟非世间所有,而似来自天上。

气温却越来越暖,简直近于燠热,这整个山谷,竟似已变得一股洪炉,要炼出人们的灵魂。

但再走片刻后,山谷却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放眼望去,但见天地间仿佛已被鲜花充满。

无语道:“这……竟然是……罂粟花……”

他说完这句话,人就轻轻晃了晃,眼前发晕,整个人竟已昏昏欲睡,那情况仿佛醉酒,却又比醉酒甜蜜得多。

曲无容眼睁睁看着他倒下,才漠然道:“总算你也知道,这是什么。”

她指挥着一直跟在后面的大汉把无语抬起来,跟着她向更深处走去。

此时已将近黄昏,热气却依然从沙漠里蒸腾出来,令人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光才好。

但是没有多久,这热气就消失了,接着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刀一样。

楚留香看了看愈深的夜色,星子在夜空上明亮闪烁。

他实在忍不住想到,无语现在怎么样了。

他走的时候受着伤,并且还留下那样一封信,岂不是逼着他来大漠么!

香帅亲启:

公子伴花失美,

盗帅踏月留香。

北京城一遇,实为君之风采所倾倒。

无语曾有一烦恼数月不解,济南城意外相遇实为天意,吾细思数日,终觉此法可行,奈何此事凶险万分,不敢言明,唯有出此下策。

无语所为实属无奈,若得生还,必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无花、南宫灵兄弟二人之母石观音久驻大漠,其意指中原,故南宫灵无花二人才会做出弑亲灭口之举,无语早知此事未曾言明,在此请罪。

无语心知师兄所为并非不是出自本心,师兄野心之大不弱其母,但吾仍愿救他于苦海之中。

望香帅已一臂之力助之,感激不尽。

——无语亲笔。

楚留香既然已至大漠,自然就是助他之意。

一阵香风飘入帐内,无语眼帘微动,放缓呼吸。忽然,有人笑道:“你既然醒了,还装睡什么?”

这声音飘柔又清爽,让人听之不觉耳目为之一新。

无语顿了顿,慢慢睁开眼,淡淡道:“夫人。”

站在纱帐外的人,岂不正是那位美丽的石观音,她一身白色纱衣,轻纱覆面,眼波轻柔,美丽不可方物。

饶是无语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心神一摄,良久才轻叹道:“这天下的女子若是见过了夫人,只怕都会恨不得自己不曾出生过。”

石观音轻笑起来,这笑声也勾人得很。无语试着动一动,发现身上依然无力得很,道:“夫人的迷药果然厉害。”

石观音道:“听无花说大师的医术纵是与张间斋相比也毫不逊色,不知是不是真的?”

无语道:“都是大家称赞,无语又怎敢与张老前辈相提并论。”

石观音道:“大师何必谦虚,妾身听说那龟兹国王妃体弱多病,不禁心生怜意,奈何妾身能力有限,不能助她一助,心中实在遗憾……”

无语笑道:“夫人心善,承蒙不弃,无语愿前往一试。”

石观音眼波如水,青葱般嫩白的指尖在他脸上轻轻滑过,忽然笑道:“那就麻烦大师了,若是有事,不妨都去叫我那些弟子们去做。”

无语道:“多谢夫人,只是无语现在这般,只怕……”

石观音道:“解药我稍后会命人送来,大师明日便前往龟兹王帐,应该没有问题罢?”

无语道:“自然。”

石观音拂了拂长袖,转身款款而去。

她甫一出去,就有一女子笑着进来,她一蹦一跳地跳到床边,撩开帐子上上下下仔细将无语打量了个遍。

她见他毫发无损,才开口调侃道:“大师现在感觉如何?”

无语见到是她,忍不住松了口气,道:“长孙姑娘。”

长孙红掩唇笑道:“你叫我长孙姑娘么?”

无语张了张嘴,才脸色奇怪地低声叫道:“……大嫂。”

长孙红忍不住笑了笑,才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到他手中,道:“解药我给你了,你不会连吃药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无语道:“自然有。”

长孙红道:“那好得很,我就先为你易容了。”

她搬来一个木匣子,手中拿着工具在他脸上比划起来,一个时辰之后,原本躺在床上的温润大师就变成了……弱不扶风的书生。

无语对着镜子:“……”

长孙红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道:“相公和我说了,你当年若是没有拜入少林,必然和现在差不多。”

她这么一说,无语又沉默下来。

很久才道:“师兄他,在做什么?”

长孙红道:“师父给他派了任务,自然不能像你一样悠闲。”

无语忍不住苦笑。

长孙红幽幽叹道:“相公对你可真好,他对我都没有这么好过呢。”

无语道:“我们相识那么多年……”

长孙红打断他道:“你们相识这么多年,他都能如此对你,何况是我呢!”

无语动了动嘴唇,还是垂下眼。

长孙红又叹息一声,转身收拾东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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