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源的语气十分诚恳,唐与言扬了扬眉,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递了出去,“就看你敢不敢用了。”
黎源欣喜地接过,手碰到了唐与言的手指也没发觉,拿过药膏就打开后就要撕开楚念溪肩膀上刚绑上没多久的布,给他最严重的伤去上药。
楚念溪伸手挡了下黎源的动作,问道:“咳,有水吗?”
“水?念溪,你要喝水吗?”
“要……”
楚念溪心中默默道:“但更想要水清洗一下伤口,万一感染了呢?”
但是他不敢说,也不敢提。
黎源道:“好,等上完药我给你温一下再喝。”
楚念溪虚弱的应了一声,之后就任由黎源涂抹上温凉的药膏。
唐与言发现这个被黎源叫做念溪的男子视线越过黎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她往那边凑了凑,微眯了眯眼,兴味的看着他。
楚念溪仿佛被吓到了一样,瞳孔睁大了些,紧接着闭上眼,装死。
唐与言心底嗤笑一声,看着黎源处理完楚念溪的伤口,又关心地给对方掩上被褥,不由一笑置之,没去问楚念溪这个人,而是问道:“这里可是荒郊野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源道:“我要去江虞城,这条路最快……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唐与言刻意套话,“哦?你也要去江虞城?”
黎源道:“三天前,有人称铸剑世家姜家大公子要在江虞城发布委托,委托奖励是他亲手打造的武器。”
三天前的消息……难怪她不知道,飞鸽传书到底不适合在寒冬。
不过姜大公子虽然出身铸剑世家,但他并不是专注于铸剑的,一些冷门兵器他也会铸造,所以用弓的黎源会因此去江虞城。
“内容?”
黎源在唐与言思索的时候,顺手擦了擦脸上因为不断输出内力给楚念溪暖身而造成的冷汗,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姜公子需要的只会是最强的那个。”
“最强的那个……”
唐与言低喃一句,笑问道:“你认为你会是最强的那个吗?”
黎源道:“大多数人只是为了和姜公子交一个朋友,我也是其中之一。”
“哦,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公子请问。”
唐与言看向闭上眼装睡的楚念溪,问道:“他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被追杀?”
黎源愣了下,似乎才反应过来之前的话都是唐与言帮忙所索取的报酬,他答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黎源的回答很真诚,唐与言扬了扬眉,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去江虞城还要带上一个普通人,被追杀还要带一个拖后腿的,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尽管好奇,但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既然说了是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最后一个问题。
唐与言拍落大氅上的雪,然后坐在了正对着门的位置,捧起手炉,往后一躺,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她道:“一刻钟后启程。”
黎源应了一声,专心调理好楚念溪的体温。
……
一刻钟后,唐与言睁眼,她扫了眼半靠着窗的黎源和躺着呼吸平缓应该睡熟了的楚念溪,起身把手炉放回坑桌上,拢了拢大氅走了出去。
动作很轻,轻的连醒着的黎源也只是微微侧目,触及一身黑才恍然的时间已至,收回了视线。
木板子上覆了一层落雪,她从袖中拿出折扇扫却这些雪,坐了下来,牵起被浸湿的缰绳驾马前行。
天黑的很快,黄昏刚至没多久,夜就侵袭而来。
唐与言微眯了眯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继续前进,冲撞进那在雪天跟其他一般无二的林中。这一片林像是有一条专门供车马道,宽度刚好够马车在林中穿梭,她便这样驾驶着马车一路行驶。
直至岔道,她拉进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寒风飒飒,拉车的马匹们不安地动着蹄子,拨弄着蹄子下的雪。
数秒后,幽幽的萧声从风中传来,在萧声下,还有细微的响动,是有人踩着雪向马车走来。
听到萧声的黎源从小憩中醒来,他看向车帘处,透过风掀起的缝里能看外面的人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过,全然让黎源分不清是对方察觉到有人来才停下来的,还是专程停下来等人的。
这么想着,黎源又闭上了眼,手中握紧了长弓。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是在等什么?”
车外,毒圣清透的音色像是轻慢迷离的熏香,懒懒地说着话。
“等你。”
萧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回答着,声音如他的萧声一般萧瑟,像是寒冬腊月里的湖水一样冰冷凄凉。
唐与言笑了一声,“等我?等我做什么?”
“有人说你要去蛮荒十八部,我也去。”
“嗯?谁说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等到了你,就说明他说的是对的。”
唐与言闻言,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了靠,问道:“你不是都要隐居避世当个桃林客了吗?为什么忽然想回去?”
“……该回去了。”
他重复道:“该回去了。”
唐与言道:“我车上还有两个顺路的,你要上来的话,记得别占我的位置。”
黎源听到两声响动,紧接着帘子就被掀开,一个年轻男子穿着大红色的斗篷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年轻男子身居内力,光凭外表判断对方的年龄并不可靠。
黎源视线落在了那红斗篷上,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艳丽桃花,针脚之密,绣工之巧让黎源觉得若不是他握着的手在内力的温暖下依旧是温凉的,外面不是天寒地冻,而是三月桃花天。
“对了,萧策,明天起你来当这个车夫。”
被称为萧策的年轻男子嗯了一声,他看了眼黎源,连分析对方身份的想法都没有,将箫横在膝上,闭目休息。
夜里林间,马车依旧在行驶着,越过林间的木头打造的院落,冲出了这片早已被雪同化的桃林,一路向北,往江虞城去。
寒冬里,在唐与言的印象里一向是昼短夜长,察觉到夜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她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掀帘而入。
因为时常被追杀养成的警惕心,让处于浅眠的黎源下意识的睁眼,一手握紧弓,一手搭在腰间的匕鞘上,抬头看向被霜雪将黑色大氅洗沐成半白的唐与言。
唐与言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对此仿佛一无所觉的萧策。
“起来。”
萧策没有动。
唐与言等了会,人依然没有动静,她干脆直接上手将人拉了起来,其过程完全没有受到阻扰,只有被拉起来的人眼神迷茫的看着她。
唐与言给气笑了,“当了五年的桃林客,闲散惯了?连个小辈都不如。”
萧策眼中的迷茫散去,他手撑着车壁站了起来,挣脱唐与言的手,平淡的解释道:“只是梦到了一些往事,有些怅然而已。”
怅然吗?看在萧策曾经帮过自己的面上,唐与言希望,这只是怅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