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处于天枢国境内最南边,南边再过去些,便是一片沙漠戈壁,半点绿意都没有,荒凉没有生机。
它的名字很好听,但不知是不是周边环境恶劣的缘故,养出来的人都是些刁民。
唐与言想去位于最南边的江虞城,少说也有半个月的路程。
干将不知道渝州城有什么东西值得毒圣不惜做出离开弑楼,断绝师徒关系的决定去毁掉,不过他会一直跟着的——不仅仅是公子之命,还有他自己的意愿。
唐与言想抄近路赶去渝州城,必然会路过那片桃林。
她没有心思想那么多,顺其自然的来到了桃林,看着满林盛开的桃花,又顺其自然的折下一支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揣在了怀里。
尘归尘,土归土,曾经因斛术这个朋友而起的感情,连同之前与南熏衣共情所带来的情绪,一并归入了尘土。
唐与言道:“这片桃林每年都开的这么艳丽,也不知道有谁能够真正拥有它们。”
干将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又遏制住自己的想法,没有说话。
唐与言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没有人回答,她抬手碰着头顶上像是被桃花压弯下来的树枝,正巧碰到了一支低下来的桃花,便伸手摘下半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不甜,还很苦涩,也不知道那些以桃花为名的点心是不是真的掺了桃花。
唐与言把剩下的桃花抛落在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在桃林里歇息吧。”
“是。”
桃林里斛术搭建的木屋不知道被谁一把火烧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木炭,像极了聂长安枯坐在石头上的背景板。
唐与言想了想,还是找了两颗相近的大树,指着枝头道:“将就将就?”
干将没有吭声,直接飞到了桃树上,压的枝头晃了晃,以行动证明他可以将就。
唐与言抬头,干将坐在那,衣摆被风吹起的样子,就像是树上开了一朵又大又黑的桃花。
这么想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黑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跃上了另一棵树,成为了另一朵黑色大桃花。
彼时,月色正好,鼻间是清淡的桃花香气,唐与言看着墨蓝色的夜空,一点一点的勾勒出每一个星星所在的位置。
无论是玄光副本里的星空,还是流星渊的星空,都比现在的夜空好看——
至少不是月独明。
唐与言用幻想勾勒出星空后,闭上了眼,控制内力按照一定的规律修炼着曜派心法。
修炼才开始没多久,一些与她有关的画面像是错觉一般在眼前晃过。
唐与言愣了下,将运转内力一周,便停止了修习。
自从在沧云仙岛上翻了一张名为自我欺骗的牌后,她发现曜派心法与她自身所修习的内力并不冲突,所以空暇之时,她会修习一会曜派功法。
这是共情之后的第一次修炼,她似乎从修炼中心法中看到了未来。
那一个个画面中,都是熟悉的人,陌生的神态,像是在畏惧她一样,很奇怪。
唐与言想看清这些熟悉的人是谁,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模糊。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
时间过得很快。
不过七天时间,底蕴再厚的武林世家散了。
——自从毒圣用毒之后,魔教尊主赵离端也开始用毒。
不仅如此,过了五天后,素无情也下场了,蛊与毒并进,搅得帝君再如何威逼利诱,也无法强迫他们聚集起来送命。
唐与言听到这个消息已是快到渝州城了,她托着下巴眯着眼听一旁的人说着毒圣阴狠如蛇,弑楼和魔教欺人太甚,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也在被骂的话里头。
换了一身蓝白衣裳的干将从客栈外走了进来,坐在唐与言旁边,传音道:“公子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很快就会来天枢国。”
唐与言头点了点,幅度很轻,两腮鼓动着,“干将,你说帝君会不会选择下毒呢?”
干将道:“江虞城有素楼主坐镇,就算是下毒,也不能扭转局势。”
唐与言轻笑了声,“有的毒,作用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心若有毒,素楼主也无法医治。”
干将顿了下,看唐与言的神色淡淡,迟疑了会才问道:“听毒圣一言,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闹不起来了?”
唐与言轻声道:“恰巧,江虞城当中正好有人擅长医心,自然不用担心。”
干将下意识问道:“是……”
是字一出口,他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唐与言不介意他的逾越,“是唐舒逸。”
干将:“?”
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唐与言以轻缓的语调说道:“懂蛊毒的是素无情,懂人心的是唐舒逸,只要她不倒,江虞城内部就是一块铁壁。”
干将似乎明白了毒圣话里的深意,没有再开口说话。
唐与言坐直了身子,拿起筷子开始夹菜,漫不经心道:“只是江虞城是铁壁,不代表江虞城往北的地方都是铁壁,希望九叶檀手下的兵能经受得住。”
她自言自语了会,待碗里的菜夹的差不多了,才停下了话语,慢条斯理地用膳。
干将每每看到这一幕,就觉得毒圣变了,会自言自语,从争分夺秒变得享受时间。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公子给他的感觉一样,运筹帷幄,仿佛一切都在心中。
想到毒圣那一身内敛藏锋如同杀人兵器的气质,又想到现在这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也不知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唐与言吃了几口,瞥了眼干将。
实质性的目光让干将回过神来,失焦的瞳孔逐渐有了焦点。他拿起筷子,夹起了毒圣动的比较少的菜吃了起来。
唐与言吃完后,干将也吃饱了。
她扫了眼正在拼酒的桌子,找掌柜付过饭钱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一红一黑的马被拴在了门口的简陋马厩里,没精打采地晃着尾巴。
唐与言走过去抚摸着红枣的背脊,给它吃了点草料,又替它理了理毛,甚至还给它抓了抓痒,就是没有牵着它离开的意思。
干将见此,也开始花时间安抚着这么多天奔波劳累的马匹。
约摸是一炷香后,出来替客人喂马的小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在这里,表情奇怪。
“两位似乎很早就用完膳了?”
唐与言视线落在小二身上,无声地笑了笑,“用完膳了,自然还想有些其他的活动。”
浅墨色的眼珠如果再褪些色彩,几乎与眼白相近,此刻这只眼珠紧紧地盯着小二,加上皮动肉不动的假笑,就像是一个索命的厉鬼一样。
干将不由顿住了,他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如果说毒圣是变了,倒不如说她像是涅槃的凤凰一般,浴火重生,迎来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