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2章勋章
这条相对来说已经是小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转眼间像是被轰炸过似的,变成一片残垣断壁,爆炸的威力以某处为中心向外辐射,建筑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幸好早上还很冷清,没什么行人,甚至没有听到尖叫声,只有商店里的防盗报警器在发出鸣响。
马里金娜颤抖着放下捂着脑袋的手臂,惊恐地看到周围的瓦砾,她倒是奇迹般的毫发无伤,但她担心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帕辛科娃半跪在地,垂着头,脸隐藏在阴影与头发里,看不到她的神情。
“将军?”马里金娜小心地伸手过去,在即将触及她时,突然被她反手抓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马里金娜心脏停跳半拍,以为会再次在帕辛科娃的眼睛里看到来自远古的疯狂。
但是并没有,帕辛科娃的眼睛意外的纯净,既不像平时那么锐利,也没有几秒之前的愤怒,清澈得像是小姑娘。
瓦砾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低吟,马里金娜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更意外地发现酒吧里的人作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居然还没有死,要知道在那样的冲击下,即使是变成几滩烂泥碎肉都不奇怪。
帕辛科娃松开了她的手,眼神黯淡、视线焦点模糊了片刻,但很快又重新聚焦,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或者接近于平时的样子,只是多了一抹愤怒。
马里金娜松了口气,应该是小帕辛科娃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出手干预,把大部分冲击力都导向天空,从濒临失控的帕辛科娃手里保护了附近的人,没有酿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在那个瞬间,帕辛科娃体内想必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锋,猿人先祖一定是在煽动她的仇恨,并且接近于成功,好在道高一丈。
“将军!您冷静一点!”马里金娜怕她再失控,“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别牵连更多人!”
帕辛科娃深呼吸几口,勉强点点头,也不用再顾忌什么,直接带着马里金娜和花岗岩少校飞上天空,凌冽的寒风吹拂之下,令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一点。
“少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胳膊……”她咬牙问道。
花岗岩少校属实是喝多了,否则她见到帕辛科娃理应更惊讶才对,哪怕是现在,她说的依然是醉话,喷着酒气满不在乎地笑道:“没啥,中了埋伏,柳德米拉的支援也出了一点小小的差池~”
马里金娜心中一动,柳德米拉是那位心灵感应者前辈,虽然马里金娜只隔着玻璃见过她一两次,从没跟她打过交道,但马里金娜没来由地相信,柳德米拉前辈绝对不会出错,如果出错,那一定是故意出错!
柳德米拉前辈大概是认为,如果放任花岗岩少校继续留在战场上,结局必定是死路一条,但让花岗岩少校这头犟驴主动退缩是不可能的,唯一能保住她命的办法,就是让她受到无法再返回战场的重伤!
柳德米拉前辈,你现在正在看着我们么?
帕辛科娃痛心地撩开花岗岩少校披散的头发,发现她的脸上全都是拳脚留下的擦伤,显然是那帮酒保们干的。
什么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然,肯定是花岗岩少校没有反抗,否则即使她少了一条胳膊,也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欺负的。
花岗岩少校笑道:“挨一顿揍换一晚上酒,太值了!那帮细皮嫩肉的娘们,拳头都软绵绵的~”
事情已经明了,花岗岩少校去酒吧里喝酒不给钱,宁可挨一顿揍然后被丢出酒吧。她退伍应该收到了一笔抚恤金,但一来国家通货膨胀严重,抚恤金的标准却多年未变,二来就算是再多抚恤金,也架不住每日去酒吧买醉,到最后一定是花光了所有的钱,只能去酒吧里吃霸王餐。
但是帕辛科娃依然不明白,为何花岗岩少校退伍之后会来这座小城?如果只是为了醉生梦死,大城市里的酒吧数量不是更多?
“将军!您看那边!”马里金娜发现,帕辛科娃飞到了公墓附近,这可能是她下意识地想来扫墓所致。
帕辛科娃望过去,记得上上次她与花岗岩少校见面就是在这里,当时她们在公墓里几乎毫无保留地大打一架,对公墓造成了较为严重的损毁,而她从没指望这座行将就木的小城市政能有余力来修缮,但此时一看,之前损毁的区域大部分已经恢复了原样,或者接近于原样,虽然修缮水平很粗陋,但至少令公墓看起来像是公墓,而不是乱葬岗。
在公墓旁边一片低矮的丘陵边,搭建着一座四处漏风的窝棚,像极了那种流浪汉的住处,但就算是流浪汉也不会住在公墓旁边与死人为伴,窝棚周围到处都是空酒瓶子。
帕辛科娃降落在窝棚前,不需要撩开进去,就已经在窝棚里看到那双熟悉的铁鞋,若说窝棚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多到令人发指的勋章了,她一伸手,这些勋章就仿佛有生命般的纷纷落入她的掌心。这些勋章都是花岗岩少校用血泪换来的,哪怕是穷困潦倒,也没有用它们换酒钱。
“马里金娜。”
“将军?”
“去帮我摘一些野花好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扫墓了。”
“……好的,将军。”
马里金娜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洒落,一边哭一边寻找初雪之下还在顽强绽放的野花,它们的花期太迟了,又小又不香,等不来蝴蝶蜜蜂给它们授粉,注定只有自生自灭的结局,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努力向世界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墓碑前的积雪被清除,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摆在两人的遗像前,帕辛科娃长久地站在父母的墓前,一语不发。
早上的时候,马里金娜害怕有人监视,现在更怕了,不是替自己担心,而是替他们担心,一旦有谁不识相的在这种时候冒泡,无异是撞在了枪口上,没人能够承受将军的怒火。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人,哪怕是身陷囹圄之际。”帕辛科娃说道,马里金娜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嗯了一声。
“但是,这次我怕是需要有求于人了。”帕辛科娃说道。
马里金娜又嗯了一声,她知道将军想要求的是谁,如果有必要,她也会跟着一起求的,即使是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