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郑世钧和谢元淼在香港来了一次大手笔,公开收购曾经盛极一时的卢氏集团。当然,如今的卢氏早就日薄西山,大厦将颓了,如果不是卢氏父子死要面子硬撑着不卖,卢氏早就易主了。
这次郑氏购买卢氏,卢家父子依旧不肯松口,然而卢家的股东纷纷抛售手头的股份,不出半个月,郑氏拥有的股份已经超过卢家父子所持有的股份份额,成为最大股东。
与此同时,香港媒体爆料了郑世钧作为同性恋的事实,上面不仅有他跟前男友焦阳的照片,还有他跟谢元淼的照片,报道还怒斥郑世钧骗婚生子,影射卢佳宁之死跟郑世钧的同志身份脱不了干系。如今又恶意收购卢氏集团,简直要令亡者九泉难安。
谢元淼看到电视里和报刊上的八卦新闻,无比庆幸此刻凯文在广州上学,要是他在香港,必定会通过报纸看到这些,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郑世钧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大大方方公布了自己和谢元淼的恋情,在公共场合手拉手公然出现。他声称自己与亡妻感情深厚,从未做过对不起亡妻之事,对于亡妻的意外身故,他深表痛心和遗憾。他也跟媒体揭露了名为卢达旺养子的卢家朋实则是卢达旺的私生子,亡妻对父兄的欺骗非常失望,所以将自己持有的股份转让给了她的独子,他还出具了当年卢佳宁给他的转让书和委托书,言明她不相信兄长的能力,委托自己协助管理卢氏。只是卢家朋以卑鄙手段威胁,令他舍弃股份保护自己的爱人,如今他有了能力,并且与爱人有了共同承担舆论和风雨的勇气,要替亡妻收回卢氏的管理权,带领卢氏重新步入辉煌。
一时间舆论哗然,豪门里从来不乏传奇和恩怨,人们津津乐道其间的是非曲直,饭后茶余又多了一笔谈资。香港一切都走在世界前列,对于郑世钧的同性恋情,人们也见惯不怪,反而有不少人钦佩他的勇气。
港人也从来不缺新话题,郑氏和卢氏的舆论战火燎原了月余,便慢慢熄灭了。而郑氏和卢氏之间的仗还在如火如荼进行,卢家朋死守权力不放手,郑世钧以最大股东的名义召开股东会议,解除了卢家朋的职务,并提出收购卢家朋股份的方案,遭到了卢家朋的拒绝。不过就算是这样,卢家朋已经在卢氏说不上话了。
彼时卢达旺已经中风偏瘫,躺在医院,除了看护无人问津。郑世钧带着谢元淼去了医院,看望一下自己的前岳父,当然,更主要是通知他,现在卢氏的董事长已经易主,换成自己了。
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卢达旺躺在床上,鼻孔上插着氧气管,看护也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卢达旺看见人来,也没看清是谁,赶紧说:“快点,我要小便。”说话口齿模糊,但是郑世钧和谢元淼也都听出来了。
郑世钧说:“我帮你去叫护士。”
谢元淼说:“我去吧。”
郑世钧点点头,他转过身对床上的卢达旺说:“卢先生,我来看您了。”自从他发现佳宁的死因之后,就没再开口叫过他爸了。
被尿憋急的卢达旺终于清醒了些,他转过脸看向郑世钧:“是你?”他这是二次中风了,上次中风病情尚轻,只是行动稍迟缓些,这次犯病,就是因为卢氏要被收购,心里一急,又病倒了,彻底在床上起不来了。
郑世钧看着老人痛苦的表情,动了恻隐之心:“你是不是尿急?”
卢达旺点点头。
郑世钧说:“你是在床上解决,还是去洗手间?”去洗手间的话,估计要拔输氧管。
卢达旺动了动不住抖动的右手,指了下床下,郑世钧明白过来,要尿壶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替他将尿壶拿了上来,掀开被子将尿壶放到了卢达旺身下。算了,就当替佳宁照顾她爸吧。
卢达旺似乎也有些愣住了,他自己的儿子都未替他干过这活。老人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喃喃叫道:“佳宁,佳宁。”
郑世钧愣了一下,讥讽地扯了一下嘴角,现在想起佳宁来了,当初干嘛去了。他替卢达旺将尿壶拿了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站在床头问:“卢先生,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佳宁到底是怎么死的?”
卢达旺没有说话,眼角浊泪淌下来,嘴唇不住颤抖,情绪十分激动,郑世钧心似明镜,看他这样,生怕再引发什么病来,赶紧说:“没事,不想说就别说。”
这时谢元淼带着护士来了,护士一看就皱起眉头说:“那个看护怎么又走了?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病人已经有两天没有交住院费了,再不续交,就不能住这高级病房了。还有这个看护,因为薪资发放不稳定,已经都换了几个了。”
郑世钧和谢元淼对视一眼,都无奈笑了一下。郑世钧问:“联系卢先生的儿子了吗?”
护士说:“卢先生的儿子人不在国内,说是出差去了,等他回来才能补交医药费。你们要是能帮忙联系一下病人家属,帮我们催一催吧。”护士说完就出去了。
郑世钧笑了一下,昨天他们开会的时候,卢家朋还人模狗样在股东会上摔桌子呢。谢元淼摇了下头,卢达旺这算是自作孽吧。
郑世钧看着卢达旺,说:“卢先生,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卢氏已经被我收购了。这你大概早就猜到了,我这么做,对你,对卢氏都好,也算是完成了佳宁当初的心愿。她本来是想让我帮一把她的父兄,但是没有想到,事情结果会变成这样。”
卢达旺转过脸来看着郑世钧,脸上的表情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他闭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郑世钧说:“我一会儿替你续上医药费,你安心住院吧。”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卢达旺猛地伸手抓住郑世钧的胳膊:“那个畜生……”说着浊泪就顺着眼角淌到了枕头上。
郑世钧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卢达旺虽然中风,但是并不糊涂,他看了一眼谢元淼,郑世钧点了下头:“没关系,他可以信任。”
卢达旺垂下眼帘,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佳宁死时,已经有了身孕。孩子是他的。”
这个郑世钧知道,他问:“佳宁是不是他害死的?”
卢达旺摇摇头:“我不清楚,但他不让我去查,说是意外。可怜的佳宁。”卢达旺的老泪又流出来了。
女儿的死跟儿子有关,卢达旺虽然痛苦难过,还是选择了包庇儿子,没有去追根究底,毕竟女儿已死,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以指望了。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儿子到头来会是这么个人,他什么都给了他,结果这个儿子还是指望不上。
郑世钧和谢元淼从医院出来,两人一路都没说话,直到上了车,谢元淼说:“可见卢董都怀疑卢家朋就是杀害佳宁的凶手。”
郑世钧咬紧牙:“只是过去这么久,证据都不好找了。而且确实也不寻根究底,他就是吃准我们这种心理,所以才肆无忌惮吧。”说着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
两人开车回太平山,郑世钧的公寓太久没去住,也没收拾,正好他们父子关系融洽,一家人住在一起好联络感情。车子出了市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灯四起,灯火辉煌,山上山下亮起万家灯火。谢元淼将手撑在车窗上,看着繁华的都市夜景,心里想的却是刚才在医院看到的卢达旺的情景,再有钱,没有家人,没有人关爱,最后还是落得那么个下场,有什么用呢。
郑世钧突然出声:“你的安全带系好了没有?”
谢元淼说:“系好的,怎么了?”他回头一看,后面缀着几辆车,车速非常快,他发现郑世钧也将车速提高了,“有人在跟踪我们?”
郑世钧抿紧唇,眼神犀利地看着前面的山路,一边加速一边调整方向,开始跟人飙车。他的车就是那辆路虎,他开了很长时间,对车的性能特点非常熟悉,所以操纵起来非常自如。后面追来的车也价值不菲,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好车,开车的司机似乎也是亡命之徒,对他们穷追不舍。
谢元淼紧张地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看了一眼反光镜,后面有三辆车:一辆房车,一辆越野车,还有一辆跑车。那辆跑车真不是盖的,速度之快叫人咋舌,谢元淼都听见了发动机引擎的巨大声响,而且眼看越来越近了。
郑世钧突然说:“坐稳了!”说完一个急转弯,车子转过了一个9o度的弯,那辆跑车似乎没有料到此处的弯道会有这么大,看见弯道时猛地转弯,车子转得太急,性能又好,车身一下子掉了个头,后面两辆车速度也太快了,避犹不及,三辆车撞成了一团。谢元淼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吓得猛地一跳:“撞车了?”
郑世钧骂了句粗话:“撞死他妈的。”
谢元淼说:“会是谁?卢家朋吗?”
郑世钧说:“除了他不做第二人选。”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试着踩了下刹车,发现居然有些不灵,再换挡,发现也有同样的问题,操,有人在背后做手脚了,自己居然大意得忘记检查了,郑世钧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下油量,还是昨天去加的,油箱非常满,想开到车没油自己停下来恐怕不行,这条道不宽,车速又这么快,掉头也不容易,该怎么办,元淼还在车上啊。郑世钧手心里都是汗,额头上也汩汩地朝外冒汗,谢元淼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了:“怎么了?”
“车被人动过手脚了,不能刹车,不能降速。”郑世钧说。
谢元淼顿时心惊:“他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是我大意了。”郑世钧急促地呼吸着。
“先别慌,应该会有办法的。”谢元淼的背心也冒出了汗,“对了,我记得我们平时经过的路上有一个水潭的。”
郑世钧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开到水潭里去?”
谢元淼说:“只能这样才最安全。”
郑世钧深吸了口气:“那好,你把车窗打开,安全带先不解,到了水里再解。水性没问题吧?”
谢元淼说:“当然。”不过他也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后面的车怎么没跟上来了?”
“应该是都撞了。”郑世钧随口答,他密切注意着路口,此时天色已晚,车速太快,稍不留神,就会错过那个水潭。
谢元淼说:“就在前面,水潭就在这个小坡下。”
郑世钧看了一下路边的状况:“要先撞护栏才行,你的安全带没解吧?”
“没有。”
郑世钧猛地一打方向盘,路虎车嘭的一声撞在结实的护栏上,不过比起高速行进的路虎来,护栏还是不堪一击。巨大的撞击让车上的两个人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幸亏有安全带系着,没有大碍,车子颠簸了一下,径直顺着斜坡往下冲。
郑世钧和谢元淼都“啊——”地大叫起来,车子如离弦之箭,颠簸着往下面的水潭冲过去,非常幸运,这一路上他们没有碰到石头和树木,车没有翻滚,只是径直往下冲,车子入水的那一瞬间,郑世钧大叫一声:“吸气,解安全带!”
谢元淼的手早就放在安全带扣那儿了,车一入水,他就迅速解开了安全带。水猛地灌进车厢里,车迅速往下沉,他奋力游出车厢,浮到水面上,却没有在水面上发现郑世钧:“世钧!世钧!”
郑世钧还没有游出来吗?谢元淼的心突然像被挖空了一块,郑世钧呢?他没解开安全带吗?谢元淼急了猛吸了一口气又潜下水去,这个潭比他预计的还要深,潭底乌黑一片,根本就无处寻找。但他还是努力地往下潜去,很快,他发现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直往上冲,他慌乱地伸手去抓,是柔软的**,他抓紧郑世钧,奋力往上游。
两人都出了水面,猛地咳嗽起来,谢元淼抱紧郑世钧:“你怎么才出来,吓死我了。”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郑世钧咳了一声:“没事,赶紧上去,我去拿电脑去了。资料都在里面呢。别怕,元淼,你忘了,我水性比你还好呢。”郑世钧安慰他。
谢元淼有些生气,他撇下郑世钧往岸上游去:“那等明天叫人来捞车的时候再取不行吗?”
“我担心泡久了水,硬盘也会坏掉,所以要趁早取出来。”郑世钧一手抱着电脑,一手努力地划水,追上谢元淼。
好在潭不大,两人很快到了岸边,浑身湿透地坐在岸边喘气,郑世钧扔下电脑,抱住谢元淼,谢元淼猛地吻住他,两人用力啃噬着对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是真实存在的。刚才那一瞬间,谢元淼紧张得心脏都抽筋了,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吻毕,唇分,两人气喘吁吁,郑世钧安慰谢元淼:“宝贝,没事,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涉险了,也保证不让自己涉险。”
谢元淼缓过劲来:“我们走回去吗?”这里离郑氏大宅还有十多公里,走回去估计得要两个小时,他们这样子出去拦车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还真有点不敢相信别人了。
郑世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甩了甩,掀开盖子,灯居然还亮着:“防水的,果然有用。我打电话回去,让人来接我们。”
谢元淼有些喜出望外:“真有用?下次我也买个,我这个就完全黑屏了。”
郑世钧打了电话回去,郑永柏接到电话:“你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刚看到新闻,回我们这边的路上出现事故了,几车连环相撞,死伤好几个。你妈担心你们,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郑世钧看了一眼谢元淼,咧嘴乐了一下:“没事,出车祸的不是我们。不过我们的车也抛锚了,你让老王来接我们吧。就在山下那个水潭那儿。我们在这里等他。”
“哦,我让他马上来。没事就好,年轻人开车不能太快,要小心点,车子也要及时送修保养。”郑世钧一边念叨,一边挂了电话,叫司机老王去了。
郑世钧挂了电话:“下面的车祸已经上新闻了。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上新闻的就是我们了。走吧,去路边等。我再打个电话报警。”再拨号码,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没电了?”
谢元淼哈哈笑:“防了一会儿水,现在水已经到里面去了吧。防水手机也不防水。”
郑世钧摇摇头,将手机收起来,牵着谢元淼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爬到了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下边等着,这样不显眼,也可以避避风,虽然是十月天,在港岛还算是夏天,但到了晚上,尤其是山间,还是有点凉快的,尤其是全身都湿透了。
郑世钧搂着谢元淼:“冷不冷?”
谢元淼打了个喷嚏:“有点,我们脱了衣服,穿着湿衣服不好。”说着将衬衫脱了下来。
郑世钧闻言也赶紧将自己的衬衫脱了:“感冒了?对不起,都是我的烂事,害你跟着我涉险,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他妈的卢家朋,这次我非弄死他不可,留在世上祸害人。”
谢元淼笑道:“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再说一点小感冒而已,比起受伤住院,已经好太多了,我很满足。不过卢家朋这人渣,确实不该留在世上祸害人。”说着将头靠在郑世钧的肩上。
郑世钧用胳膊揽住谢元淼的肩,两人亲密地倚靠着。
“说起来,我们很久没这么好好单独坐坐了。”谢元淼突发感慨。
这几年他们忙着整顿公司事务,又忙着扩张,确实忙得不可开交,谢元淼自己也在香港注册了一家投资公司,收购了卢氏不少散股,郑世钧从实业出发,双向包抄卢氏,这样他们才能够整个将卢氏吃下来。工作一忙,生活上自然就不那么悠闲了。
“这次解决了卢家的案子,我们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到马尔代夫去度个假吧?”郑世钧说。
“公司的事怎么办?”谢元淼问。
“暂时交给他们,我们出去几天,不可能就垮了吧。”郑世钧笑,“等过几年就好了,凯文大了,咱们把公司都交给他打理。我们去过二人世界。”
说到这个,谢元淼就笑了起来:“你还指望他给你打理公司呢,那小子都嚷嚷着要背包去徒步世界。”凯文对摄影迷得不得了,发誓要做一个世界顶尖级的摄影大师。
郑世钧皱起眉头:“我们是不是对他太放纵了,让他有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
谢元淼伸手在他小腹上捏了一把:“这怎么不切实际了?并不是只有做生意当官才是做事好吧。”
郑世钧抓住小腹上的手:“关键是他这想法太美好,把我们的二人世界计划打乱了。他想过过这样的生活可以,等他自己培养个接班人再说。”
“没准他就是想现在有你顶着,所以才想法那么肆意呢。”谢元淼笑,这对父子可真有意思,互相算计。
“那不行,他老子我还从来没好好享受过生活呢,我得教育他去,要吃苦在前,享福在后才行。”
山上下来一辆车,缓缓地在路边停下了,有人大声叫:“少爷!”
“来了,老王来接我们了。”
郑世钧和谢元淼的狼狈不仅把司机老王吓了一跳,也把家人吓了一大跳。回到家,郑世钧赶紧打电话报警,这事要趁早处理,还得封锁消息,否则卢家朋知道自己没死,肯定会连夜逃窜。
正好警方在处理山下的车祸,事故原因一直都没查出来,跑车司机当场毙命,越野车和奔驰房车的主人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郑世钧一报案,警方调出沿途的监控,很快就查明了事情经过,这三车相撞的原因是打鹰不成,反被啄眼,自作孽不可活。
警方连夜调查,追查出幕后黑手就是卢家朋,当即出警,天亮前逮捕了还在家里守着看电视等新闻结果的卢家朋。郑世钧还去看了一次卢家朋,质问他卢佳宁的死因。卢家朋大约知道自己也逃不过铁窗生涯,坦诚了自己在生下那个孩子的问题上与卢佳宁产生了分歧,从而设计让卢佳宁坠楼的事实。多行不义必自毙,等待他的,将是一辈子的铁窗。
港岛惊魂事件让谢元淼夫夫俩明白一个道理,生命可贵,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少留遗憾。所以这边的事情一忙完,郑世钧就和谢元淼回到了广州。
这一年谢惠娴已经读研一了,谢元焱也在上高三,凯文也有十四岁了,正在上初二。
对于谢惠娴会考研,谢元淼最初是没有想到的,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初她一门心思想读中专,说早点出来帮哥哥减轻负担,没想到后来又考了大学。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考研,就想能够读完大学,就完成了这辈子的最高追求了,当时她哥谢元淼的公司也开张了,她想着等自己毕业了,就可以去帮哥哥的忙。但是她认识了赵子鲁,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赵子鲁非常顺利地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几个舍友都直接出来工作了,他是最悠闲的。但是他说他总比别人慢半拍,舍友们在忙着谈恋爱的时候,他在读书,舍友们忙着赚钱的时候,他忙着谈恋爱,他说,估计要等舍友们都忙着生孩子的时候,他才能开始去赚钱。
几个好友抓住他又捶又打,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上研究生的时候,成功追求到了正在上大二的谢惠娴。谢惠娴虽然喜欢赵子鲁,但是赵子鲁表白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赵子鲁,人家是中大的研究生,自己不过是个中专毕业的,现在虽然上了大学,那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还被人泼过脏水,在他们当地名声也不好。再说她还不知道赵子鲁知不知道她哥的事,万一他不能接受她哥是同志,这对哥哥将会是一种伤害,她不希望自己家人被最熟悉的人歧视。
结果赵子鲁说:“你担心你哥吗?放心,我早就知道了。我们几个兄弟都知道。”
谢惠娴惊着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赵子鲁:“你都知道了?你不会觉得很怪异?”
“当然不会,那是你哥的私生活,不影响他的人品,更不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谢惠娴又说:“我是个中专生,你是个研究生,别人会说闲话的。”
赵子鲁哈哈笑:“你用不着这么妄自菲薄,你现在也上大学了啊。其实就算你不上大学,也已经足够优秀,真的。别被以前那王八蛋影响了你的自信心,如果给我遇到那家伙,非揍一顿不可。”
谢惠娴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心里甜甜的。
后来到了大三的时候,谢惠娴突然冒出考研的念头,因为赵子鲁这时候已经确定下来去商学院教书了。谢惠娴考虑到赵子鲁父母都是老师,便也动了做老师的念头,考研,争取留校,就算是不能留校,也可以在广东找一份教师的职业。谢元淼对妹妹的选择自然是赞同的,毕竟教师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她是个女孩子,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更合适一些。
谢元焱上高中后,谢元淼就和弟弟搬到了郑世钧这边,因为别墅这边离谢元焱的高中更近一些,自己的房子一般就只有惠娴在那边了。
郑世钧开车路过小区的篮球场,谢元淼往球场里看了一眼:“我在这里下吧。”
郑世钧说:“你还没换鞋呢。”
“没事,我去陪他打两下球,不玩久了。”
郑世钧将车停下来,谢元淼推开车门,回头一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说你对他是不是太宠着了点?”郑世钧说,“你对你弟妹怎么那么严格呢。”
谢元淼摆摆手:“这个问题晚上咱们再讨论。我走了啊。”说着将外套脱下来,放在手臂上搭着,老远就挥手,“凯文!”
凯文正抢到一个篮板,听见叫声,将手里的球往上一抛,马上兴奋地朝谢元淼跑过来:“哥,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处于变声初期,有些尖细,略带点粗哑,典型的鸭公嗓,跟不太熟悉的人,话都不爱说。
谢元淼伸出胳膊,揽着凯文的肩:“怎么样,这些在家还好吧?阿焱呢?”凯文已经有一米七了,身形瘦长,像根竹竿,而且还在猛蹿个子,看这架势,将来比他爸还要长得高。小孩已经快要变成小伙了,嘴角有了淡青色的绒毛。
凯文做了个鬼脸:“阿焱在补课啊。你没在家,阿焱自告奋勇做饭,菜全都烧焦了,盐也放多了。好难吃。”
谢元淼哈哈大笑:“保姆呢?”
“保姆家的孙子病了,请了两天假。”
“你们不会叫外卖啊?”
凯文皱皱鼻子:“后来还是叫了,阿焱他搞不定嘛。我爸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去泊车去了。你们打球,我也来一个吧。”谢元淼说。
凯文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衬衫和皮鞋:“你跳得动么?”
“当然。”谢元淼白他一眼。
凯文嘻嘻笑:“跳坏鞋子让我爸给你买新的。”
谢元淼的耳朵一热,这孩子似乎知道些什么了。“不用他买,我自己买。”
凯文跳上谢元淼的背:“当然,哥比我爸还会赚钱。咦,哥,你怎么耳朵红了?”
谢元淼更囧:“耳朵发烧,要下雨了。”
凯文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天气这么好,哪里会下雨。”
谢元淼赶紧岔开话题:“好了,别闹,打球了。”
谢元淼来了之后,正好变成了六个人,三打三,谢元淼和凯文一边。谢元淼的篮球技术比不上足球技术,但跟凯文的这些朋友比起来,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郑世钧泊好车回到篮球场的时候,谢元淼已经在和凯文击掌庆祝了。郑世钧说:“就打完了?谁跟我还来一场?”
凯文就嘻嘻笑:“爸,就你那美国学回来的篮球技术,别拿来丢人了。”郑世钧不擅长打球,但是他非得说自己的篮球技术是从美国学来的,结果有一回他们全家一起二打二的时候,谢元焱和郑世钧联队被凯文和谢元淼联队打得落花流水,被几个人取笑了很久。
郑世钧说:“这就是你们年轻人不懂了,体育锻炼,贵在锻炼,不在胜负。元淼你说是不是?”
谢元淼但笑不语,这话跟凯文说不顶用,现在的孩子谁不争强好胜啊,就连那么平和的元焱,自打那次输了球后,以后再打球,宁愿和凯文一组,也不愿意和郑世钧一组了。
凯文话虽然那么说,但还是很义气地陪着他爸打了一场球。这就是趁早生孩子的好处了,孩子长大了,自己还没老去,孩子参与的活动,自己也能做得来,这样就容易拉近父子间的关系。郑世钧这么笑着跟谢元淼说。
谢元淼偷偷翻白眼,谁常常在埋怨生孩子太早了,自己缺乏私生活空间,想过个二人世界都不容易。
香港那么惊险刺激的经历当然不能跟孩子们说,以免他们担心。他们回来,两个孩子都是高兴的,谢元焱是淡淡的笑,凯文是一蹦三跳的高兴,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谢元淼觉得有些奇怪,弟弟小时候多调皮啊,长大了怎么变得这么稳重了,也才2o岁的孩子啊,凯文小时候多乖啊,还那么敏感,现在完全变成一个大大咧咧的阳光少年了。不过不管怎样,两个孩子都很健康向上,这就足够了。
谢元淼和郑世钧一起卷袖子下厨,给两个两天没好好吃饭的家伙做饭。
谢元焱和凯文歪在客厅的沙发里吃零食看电视,凯文头枕着沙发扶手,嘴里叼着一块薯片,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肉汤香味,将手里的薯片一扔:“美食当前,我干嘛还吃这种垃圾食品啊。”
谢元焱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看,凯文不乐意了,用脚丫子去夹谢元焱的腿:“喂,阿焱,你什么时候跟着淼哥去学学做饭啊。”
谢元焱终于把眼睛从电视屏幕上转向凯文:“叫哥!你怎么不去学?”
凯文嘿嘿笑:“不叫,叫阿焱比较亲切。阿焱,你不觉得你比较像家庭型男,适合做饭?”大概因为营养的关系,又注重锻炼,谢元焱的个子比他哥还要高两公分,已经突破18o了,身材因为常年跑步锻炼,有点小壮,确实是个型男。
谢元焱掀了一下眼皮:“你想吃我做的饭?”
凯文想起前天做的那团焦糊糊的东西,顿时有点失胃口:“所以要让你去跟淼哥学学。”凯文从沙发上爬起来,扑到谢元焱身上,“去学嘛,阿焱,我想吃你做的菜。”居然开始撒娇。
谢元焱对凯文撒娇最没辙,赶紧投降:“好,好,你先起来,别压我身上,沉死了。”
凯文哈哈笑:“你答应了?”
谢元焱说:“答应,答应。”
凯文从谢元焱身上起来,还不忘摸一把他的小腹:“六块腹肌。”
谢元焱挥开他的手:“别乱摸,痒死了。”
凯文扑上去挠他痒痒:“阿焱你怕痒!”
谢元焱赶紧还击,两个人在宽大的沙发上闹成一团。
谢元淼在厨房里听见外面的动静,压低了声音对郑世钧说:“你说凯文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今天他居然说,让你给我买鞋子。”
郑世钧咧嘴笑:“这说明他对我们俩的关系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是好事啊。”
“那他到底懂不懂?他跟阿焱不会有什么吧?”谢元淼有些担忧地说。
郑世钧看了一眼客厅:“有什么也没关系,阿焱肯定会对凯文好的。”郑世钧可比谢元淼看得开多了。
谢元淼无语地看着郑世钧,这当爹的什么逻辑啊。郑世钧笑着安慰他:“我们自己是过来人,孩子要走什么样的路,我们没法控制,只能帮他们调整大方向,不为非作歹就好,至于别的,就只能支持了。”
谢元淼心里哼一声,你倒是个开明的家长。但是元焱和凯文要是有什么,他心里会觉得内疚的,肯定是他们的关系影响了两个孩子的心理。
郑世钧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也别多想。这事未必是你想的那样,孩子还小呢,没有定性。这种事,环境影响固然算一部分,但是主要还是自身的因素,否则你我的父母都是异性恋,怎么我们两个又在一起了?”
谢元淼听他这么说,稍稍放宽了心,转念又安慰自己,管他们选择怎样的生活,只要他们自己开心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郑世钧说:“等阿焱考完高考,我们全家去欧洲旅游去。”
凯文两眼放光:“哇哦,太棒了,我要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带上我的滑板。”前年冬天他们去欧洲度过一次假,不过时间稍短了些,没玩过瘾。
郑世钧说:“行程由我安排,瑞士也会去几天。”
凯文笑起来:“要不爸你把我和阿焱扔在瑞士好了,你和淼哥去过二人世界。”
一桌子人:“……”
谢元淼的嘴巴都能塞一个鸡蛋了:“凯文,你……”
凯文耸耸肩:“我又不是傻子,我看得见,就算我没看见,我也会想啊。”
郑世钧被儿子的话也惊着了,他头一次有些语无伦次:“凯文,这,那个,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是想等你大一点再说的。”
凯文掰了一块大蟹腿肉放进嘴里:“不用这么惊讶,我早就知道了。老爸,你很有本事。”
谢元淼有点哭笑不得,他们小心翼翼掩饰了这么多年,担心孩子不会接受,不知道还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来,没想到被他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全都化解了。
郑世钧很快镇定下来,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你爹我的魅力还用说嘛?”
凯文又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话:“爸,我能说句实话吗?你得去做个保养了。”
谢元淼和谢元焱都闷头笑了起来。
郑世钧不高兴了:“你爹我就老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我哥还那么年轻呢,当心他被小姑娘小伙子拐跑。”凯文觉得自己非常实诚,提醒老爹要有危机意识。
“你这个臭小子,有你这么拆你爹的台的吗?”郑世钧不满地敲着桌子,然后转头看向谢元淼,“元淼,我老了吗?”
谢元淼看着郑世钧的脸,三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着成熟男人的味道,却没有这个年龄段男人常见的臃肿发福和暮气,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笑着说:“没有,你在我心中永远是3o岁。”
郑世钧得意地朝自己儿子哼了一下:“听见没?你淼哥的意思就是,我永远也不会老。”
凯文做了个吐的姿势:“少肉麻了,那是我哥好心安慰你而已。”
“臭小子,你不打击你爹会死啊。”郑世钧怒吼。
凯文迅速塞了两个虾球放在嘴里,然后跳了起来:“我吃饱了,老爸,不是我要打击你,是提醒你,随时保持警惕。别给别人可趁之机,到时候你去哪里找我哥这么好的人。好了,阿焱,你还没吃完?赶紧撤吧!”走的时候还不忘招呼谢元焱。
谢元焱本来一直在埋头偷笑,听见凯文提醒自己,赶紧也扒了最后两口饭:“我吃好了,你们慢吃。”然后一溜烟,也跟着上楼去了。
郑世钧非常郁闷,自己比谢元淼大十岁,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但这是天生注定的,他也没法改啊。
谢元淼终于笑够了,抬起头来:“好了,别跟他计较了,叛逆期的小鬼,目的就是成功挑起你的怒气。来,吃一块猪蹄,美容养颜的。”
郑世钧接过来,然后又想起什么:“算了,还是你吃吧,我怕长胖了。”
谢元淼斜睨了一下他的肚子:“你胖了吗?”
郑世钧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没有,好吧,我吃,吃饱了我们去做运动,就把能量消耗掉了。”
谢元淼面上一热:“老没正经的。”
郑世钧朝谢元淼挤眼:“我怎么不正经了?以前我们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那小子看出个端倪,现在完全不用遮掩了,我还藏着掖着,那就是我太虚伪了,你说是吧?”
所以这天晚上,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身心全无负担的交融,两人在爱的至高点绽放,升华,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幸福里,当然,这只是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