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you阁第三日的阳光非常好.经过昨日暴晒的油纸伞已经定型了.可以在伞面上绘上图案.然后便涂上桐油再暴晒.一把油纸伞便全部做好了.
容璧拢起长袖.坐在后院的花台上.唇间携着一支沾了碧色颜料的细细的狼毫.手上是一支沾有朱红颜料的狼毫.
涟漪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长发随意披散.沒有做任何打扮.甚至沒有梳洗.
她站在花台斜后方.几枝紫薇花枝条伸至她脸庞.阳光如棉絮一般盖在身上.只披单衣的涟漪不觉得冷.
容璧沒有发现她的到來.全神贯注的在伞面上描绘花朵.朱红颜料在素白的伞面上晕染开來.一朵一朵接连开放.开的妖娆妩媚.极尽风姿.整个伞面都艳丽的不行.
画好了几朵莲花.容璧把携在唇间沾了碧石颜料的狼毫拿在手里.又把朱红的咬在唇间.开始添画荷叶.
容璧沒有丝毫停顿思考.一幅极为美丽的莲花荷叶图便盛开在伞面上.构图极为有特色.大片大片的荷花开在一起.却不显得拥挤.大片大片的留白.却不显单调.偶尔点出的荷叶.却不显突兀.
涟漪不相信容璧随意涂抹便能够画出构思如此精巧的画.他必定是画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才能够画出这样的境界.
年复一年.一次一次.他在角落静静地在油纸伞上画赤莲.
容璧举起那把油纸伞.举过头顶.抬头对着阳光.从伞下看着晕染颜料的伞面.满意的勾起了唇角.然后放下了狼毫.用刷子沾了些桐油.一点点刷在伞面上.动作认真.眼神专注.
涟漪看着这样认真的容璧.又想起了昨晚容璧抵着她的额头.满目真诚的说:“阿涟.嫁给我.”
涟漪只觉得茫然.她从來沒有想过容璧会喜欢她.至今都感觉像是处在梦境.她不知对容璧是怎样的感情.但她知道.她愿意嫁给他.
嫁给眼前这个专注认真的男人.他会给她所有的宠爱疼爱.过着比举案齐眉好上千万倍的日子.
曾经的她总是把所有的目光放在赤喾身上.从今以后.她便要把所有的注意放在眼前这个.她未來的夫君身上了.
就当这次出宫只是浮生一梦.忘了赤喾.忘了修竹.回宫之后.她依旧是那个恪尽职守.安静内敛的涟漪公主.
从此之后.相夫教子.韶华白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涟.”
容璧的动作熟练且迅速.一下子便刷好了桐油.涟漪还未反应过來便全部弄好了.容璧便把那油纸伞放在后院中央暴晒.刚好看见了隐在紫薇花下的涟漪.
涟漪看着站在眼前的容璧.他的袖子还是拢起的.显得无比干练.唇边不小心沾了些许朱红颜料.不似平日里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唇边沾了颜料.”涟漪掩口而笑.容璧从怀中抽出帕子.轻轻在唇边擦了擦.然后又揣回怀中.涟漪知道那是专门为她擦嘴的帕子.但也只能故意装作不知道.
容璧擦完唇边的颜料.也放下了拢起的长袖.便伸手为涟漪打理起长发.问道:“怎么这个样子就跑出來了.”
涟漪低着头.连夜的噩梦扰的她恐慌不已.睡的愈发迟.起的也愈发晚.今日竟一觉睡到了辰时.还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中她又被人追杀.她依旧在等赤喾來救她.赤喾依旧沒來.当歹人快要抓住她时.他们猛地变成了无头的尸体和胸口有大洞的尸体.
涟漪知道.他们都是修竹为她杀死的人.
她立刻惊醒.披上一件单衣便想要去找一个熟悉的人.让自己安心.
她奔下楼.却沒见修竹和含英.于是转向后院.便看到后院的暖阳中.容璧正在描画伞面.
现在的她.必定十分狼狈.头发一团乱.样子也肯定憔悴.涟漪愈发低下头.不敢看容璧.
“这油纸伞我已经做好了.送给你的.明早.我们便要回京了.”容璧用五指做梳.一下一下为涟漪梳理长发.涟漪的头发已经很顺了.但容璧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感受涟漪的长发穿过五指的感觉.
涟漪的身体非常僵硬.听到明早要回京之后反而放松了下來.只怕是在走神.容璧继续说:“回京之后.便忘了不开心的事情吧.”
涟漪低着头.嗯了一声.沒打算把那样的噩梦告诉容璧.容璧也不逼迫.只是要她把那些不美好的记忆抛弃.
这样细心温情的男子.将要成为她的夫君.应该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她应该要非常雀跃.可是.涟漪却沒有那样的感觉.
就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嫁给容璧.觉得那是最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所以.昨晚她并沒有回答容璧的问題.因为结局不言而喻.无需她的答案.
“今日.你和修竹好好道别吧.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我不会再故意激怒他了.”容璧体贴的说道.为涟漪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不让涟漪难堪.
涟漪点头.乖顺的说:“好.那我回房梳洗去了.你也准备上路的事宜吧.”
涟漪说完便翩翩的离去.步伐有些虚浮.却更显的身姿袅袅.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在背后摇曳.单薄的背影显得脆弱无比.
容璧站在涟漪刚刚站着的花台旁.紫薇花枝条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阳光透过一簇簇盛开花朵的间隙.漏在容璧的脸上.让他羊脂白玉一般的脸变得莹白.显得虚幻无比.他就像是隐在人世间的神祇.
微风拂过.轻轻摩挲他脸庞的紫薇花被吹开.露出容璧左眼旁下的十字伤痕.一下子让他沾染了俗尘.不再虚无缥缈.
“岁月静好.”容璧不知怎么想到这个词.并且说出來了.
看着涟漪摇曳的青丝.容璧不知怎么想到了涟漪满头白发的样子.那时的她.必定也是优雅高贵的吧.若他能够牵着她的手.陪着她笑着老去.也是一种幸福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的涟漪很少笑.刚刚的她一直低着头.但容璧还是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睛.怕是做了什么噩梦吧.所以才沒有梳洗就跑出來了.
涟漪在赤喾那里经历了什么.容璧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涟漪一定非常痛苦.但是却总不表露出來.
涟漪就是这样倔犟.倔犟的不许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她的狼狈.她的痛苦.表现在人前的都是优雅高贵.矜持美丽.
面上戴着高贵疏离的面具.
容璧心中突然抽搐一下.想到昨夜的庙会.
昨夜.明明他的计划不是那样的.他明明应该是最后一个拿起面具走.至少也要在涟漪后面走.可是.他却不受控制的第一个拿起面具融入人海.
只因摊贩老板一句话:当然.也有陌生的人一见如故.
他不知怎么就拿起那个油纸伞面具.融入了人海.想要去找那样一个人.一个他冥冥之中等了十多年的人.
迷失在人海中的他.看着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面具.茫然失措.就像是一个被丢弃的孩子.沒有方向感.沒有目标.无力改变.这是他从六岁之后便再也沒有的感觉.如今却如人海一般把他淹沒.
容璧停下了随波逐流的脚步.人海一浪一浪的把他淹沒.他突兀的站着.沒有一个人留意他.沒有一个人注意他.
心中的失落不是沒有.突然.一个人推了他一下囔囔说:“挡着路干嘛.”
原本迷茫的容璧渐渐清醒了过來.他在干什么.他还在找那个人吗.那个虚无缥缈的人.
容璧立刻反应过來.不.他应该是去找涟漪.找那个可以陪他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女子.
他开始有了目标.涟漪一定是戴着素淡些的面具.刚刚他有留意.有一个赤莲面具.涟漪一定会选那个.
果然.有个带了赤莲面具的女子款款走來.容璧立刻向她移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只是人挤着人.很难移动.
容璧一直盯着那张赤莲面具看.那个女子也发现了.看了他两眼.便娇羞的低下了头.也一点一点的向容璧移动.
容璧猛地停下來了.甚至开始后退.
这个女子不是涟漪.
容璧不知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或许是感觉.又或许是那个女子娇羞的向他走來.让他确定.她不是涟漪.
只是.这样冥冥之中注定的相遇.是他最最梦想的.人海中.与一个女子相遇.她戴着千挑万选的面具.款款向他走來.阴差阳错之中.他误认.然后按照计划走.对她许下诺言.或许.成就一场姻缘.
只是.他已经拉着涟漪的手按在抱柱桥桥柱上了.
容璧猛地转身.逃出那个赤莲面具女子的视线中.他不能误了那个女子.更不能负了涟漪.
他也知道抱柱桥的诅咒.他并不怕.放弃那个女子的原因.不过是他不想要毁诺.
涟漪曾经问过他.“若是你娶了一个女子之后她再來呢.”
容璧还记得他的回答.他笑着说:“那就不是她了.如果沒在合适的时间出现.那个人就不会再出现了.”
是啊.不是合适的时间.那个人即使來了.她也就不是对的人了.
容璧走了许久.环顾四周.终于再也看不见那个赤莲面具的女子.却看到了一个带着素白竹叶面具的男子.容璧知道.他是修竹.
修竹一直盯着他不远处的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带着青面獠牙面具.一点也不像涟漪的风格.容璧却沒有多考虑.直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带她去泌水河源头.
手指传來熟悉的温度.容璧知道.他身后带着青面獠牙的女子就是涟漪.
他未來的妻子.涟漪公主.赤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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