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听呆了,老太婆?采草药的老太婆?!他忽然激动起来,追问那个老太婆是什么样子!听着帕特里奥的形容,他的表情越来越震惊。?中? 文 网w?w?w?.?8?1?z w?.?马格休斯有些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那个老太婆……我见过她!不止一次见过她!无论梦境还是现实,她的出现总是充满诡异,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刻骨入心!”
他看向少年:“知道我为什么会现你?正是那个老太婆,把我引向城南市集!”
这下轮到帕特里奥瞠目结舌:“怎会这样?她……那个婆婆究竟是谁?”
是啊,她究竟是谁?可惜没人能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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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三人起身上路。回望暮色中渐行渐远的王城,乍获新生的少年,眼神中已荡涤所有阴寒戾气。悲切目光似道别,又似再说来日相会。别了,母后!别了,这片生养他却不曾留下美好记忆的故乡!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再回来,他只知道,那个18年来始终生活在权杖阴影下的帕特里奥已经死去,他不再纠结于身份,而是从现在开始用一段未知的旅途,去开辟一段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擦去眼角最后一抹泪光,他转头看向王子,真心问出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快就要走,撤回拉美西斯,还会有别人继续征战,你为赫梯解围的目标能算完成了吗?”
王子微微一笑:“撤回拉美西斯,就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后续事态全凭他们自行演绎,便能让赫梯得救!”
见二人都不明白,他解释说:“半途撤换主帅,是扰乱军心大忌中的大忌,海伦布既然已决心走这步棋,那么接下来,就再没有什么可以担心。”
帕特里奥皱眉道:“可是有一句话,战争是武将的护身符!如果前线战局生对埃及不利的变化,难道他没有可能重新启用拉美西斯吗?”
王子格外肯定的摇头:“绝无可能!海伦布自己就是武将出身,战场上不能犯的大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让他决心犯忌,当然是在仔细衡量过各方利弊后才做出的决定!让一个有可能威胁王位的人去搜疆掠土,功绩越大,威胁也就越大!因此无论接下来战局生何种变化,他都绝无可能再派拉美西斯!更甚者,当情势不妙时,前方战将越是强烈要求拉美西斯回归,就越是要断绝这种可能!因为海伦布是法老!他是在以法老的眼光权衡利弊,人们越是需要拉美西斯,就越会让他看到对自己的威胁,回归前线无异于放虎归山,试问世间有哪个做王的人肯点这个头?”
他说:“召回拉美西斯,在两个方面都会产生重大影响。第一是前线,远征赫梯派的都是最精锐的军团,而精锐中的精锐是骑兵,埃及骑兵总数不过两万人,都是拉美西斯一手训练出来的,带队将领契格飞正是他的死忠部下。此外,战车第一军团队长利塔赫、步兵三大军团统领苏利文,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从叙利亚一路打出来,最信服的统帅当然是他!如今凭空撤换主帅,这些部将会怎么想?他们会像信服拉美西斯一样,去信服一个半道蹦出来的新统帅吗?高层将领一旦产生嫌隙彼此失和,则军心士气、作战方略、临场战术各个方面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再想一路凯旋……”
王子摇摇头:“至少在短期内,埃及远征军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建树了。而另一方面就是底比斯,权力核心也会因此生动荡。说起来,拉美西斯也是属于鹰派一党,他的功绩大举提升鹰派势力,但是反过来,他成了被法老猜忌的第一人,一贯力挺他的鹰派人物如宰相法伊兹、王城守备官比非图这些人,法老对他们的态度也会因此变得很微妙。臣子间的派系党争自古无从断绝,当得势的宠臣开始受到猜忌冷落,哪怕只是一丁点苗头,其它派系会不抬头吗?会没有动作吗?像索菲图鲁这些‘王室宗亲派’,怎会错过这样的时机打压政敌为自己争取利益?还有对拉美西斯的功劳耿耿于怀的其它武将,会不会也跟着落井下石?总而言之,就因为他一人,就因为半途召回这一个举动,底比斯重臣权贵间的斗法便会直线升级!法老海伦布自继位以来,与王太后相争、与那些倚仗血统的贵族势力相争,他最鼎立的支持者正是鹰派大臣,然而,当一纸神谕让最亲近的辅臣变成需要防备的敌人,再到面对大臣党争时,他该何以自处?因一场战争才刚刚稳固的地位,是否又要因它面临严重威胁?”
王子悠然一笑:“我曾经说过,如果战争是一匹野马,权术层面的斗争就是那根马缰。当国内斗争激化,由战争而来的利益分配也就会变得错综复杂。只要是武将谁不想争功?而各派贵族大臣又怎能不打破头为己方争取最大收益?派系党争之所以被称为国家毒瘤,在战争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会让前线将领的人事任免一朝三变!每换一人,就意味着乱一片人心,还有行动规划、战术策略这些关乎全局的要素……”
王子冷哼一声:“武将争功争的是什么?先就是在军队里的决策权!派系党争会因此由王城延伸到前线,今天听你的,明天可能就要听他的。没有统一贯彻的作战纲领,哼,还能打胜仗才叫荒诞奇谈!而且对海伦布而言,这场战争本就不是计划内的成熟远征,纯粹是趁乱取利的投机行为,那么,当投机者看不到获利还能坚持多久?先不要说吃败仗,只要推进得胜的度慢下来了,投入与产出开始低于人们的期望,不能战决致使战争耗费飙升,甚至出现有可能‘亏本’的苗头,人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趋之若鹜吗?当战争这块获利肥肉开始变成负担,那还如何能够继续下去?所以说,只要召回拉美西斯,什么都不用再做,任凭他们自行演绎就能自乱阵脚,从赫梯撤兵也就是注定的结局!”
一番深刻入骨的分析,让同行二人都听到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帕特里奥才出一声慨然长叹:“你这个人,真可怕,就像沙漠里的阳光。”
马格休斯闻之好奇:“这话怎么解释?”
“毒辣!却与阴暗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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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押解’禁卫军开路,拉美西斯被直接带向王宫。朝堂大殿里,法老海伦布端坐中央,各王室宗亲,贵族大臣尽皆到齐。拉美西斯走进来,第一眼已清晰看到法老的怒气,行礼叩拜,很久很久,都听不到‘起身’的回应。
是的,海伦布的愤怒已无以复加,就在召他回程的这段日子,不知多少封战报又相继送达。赫梯四王子诡异弃城!一万补给队伍全军覆没!而他!竟下令让大军一口气后撤二百里!二百里啊!他到底在想什么?!
“坚壁清野是没见过的战术吗?就没有比撤退更积极的办法吗?什么都不做,随便一句话就撤回科鲁巴?!你这个全军统帅想干什么?!”
海伦布声色俱厉,拉美西斯暗自一叹,平静回答说:“撤退并不等于失败,赫梯四王子已经用他的行动充分证明这一点。先,这二百里就不是我们打下来的,而是敌方诡计故意出让!这样得来的疆土,其中暗藏的杀机足以带来灭顶之灾!坚壁清野令大军找不到向导可以带路,至撤退时已是徘徊在布哈拉森林边缘,那片原始丛林没有向导根本无以为进。而补给线遇袭又令粮饷告急,不退只能是死路一条!”
海伦布眼神如火,冷声道:“纵然补给遇袭,从沿线城镇难道不能临时筹措吗?什么补救措施都没有做,就一下子后撤二百里?你还敢为自己狡辩?!”
拉美西斯抬起头,反问道:“对赫梯动远征,陛下要的结果是什么?是占领更广阔的疆土施行统治,还是像打劫一样抢了就走?我记得出征前陛下很明确的告诉我是前者!所以我做的一切,也都必须为这个目标服务!所谓的临时筹措,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劫掠百姓啊!如果真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远征能打到今天,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对所攻占城镇实行的是安抚而不是劫掠!若因‘临时筹措’弄到民怨四起,一旦后方不稳,饿肚子的百姓只会比突袭骑兵更可怕,只会让补给线面临更多更大的威胁!正因为我是全军统帅才必须撤回科鲁巴,因为补给不能以搜刮百姓为代价!否则若为一时救急而激起民愤甚至民变,远征还要如何继续推进?!前方已横亘丛林天险,再让身后百姓都视埃及为仇敌,让近十万大军陷入前后交困的孤立境地,我才真的没办法向陛下交代啊!”
海伦布笑了:“好一个体恤百姓的大将军啊,可是,你为何不问问自己,补给线为何被袭?大军为何会陷入非撤不可的困境?哼,赫梯四王子谋略刁毒是吗?那么,是谁让他有机会使出这些刁毒谋略?是谁,让他有机会逃脱牢笼,能耀武扬威重新站到人前?”
海伦布骤然变得严厉:“分明就是你!是你给他重新站起来的机会!眼前局面根本就是你一手造成,居然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狡辩?!”
拉美西斯瞪大眼睛:“陛下,有细作传递的情报,还有亚舍曾亲眼见证的事实,当初赫梯四王子被废是确凿无疑的。他为何能完好现身,这……或许只能归结为不可思议的奇迹,究竟为什么,根本没人能说清啊!”
海伦布更怒:“奇迹?!三日停战,然后四王子就重新出现了!就算真的是奇迹,那又是谁,给了他们创造奇迹的时间和空间!战场风云一日三变,错漏一个时机就可能是满盘皆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懂吗?!他们说停战就停战?这种要求是可以轻易点头的吗?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接受的理由是什么?!”
拉美西斯被噎住了,海伦布则替他说出重点。
“三王子妃·阿丽娜!赫梯的谈判使节居然是个女人呢!哼,无条件接受停战,她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法老笑容冷峻,一字一句拷问他:“说!当着所有臣子同僚,但愿你能解释清楚,你和这位赫梯王子妃究竟是什么关系?”
拉美西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重新抬眼,字句清晰的回答说:“我承认,我不该接受停战,只是当时被她扰乱一颗心。但是,我和什么阿丽娜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乱心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三王子妃!而是我的妻子!是当初在叙利亚被凯瑟·穆尔希利亲手所杀,如今却投生转世只是偏偏不巧落在赫梯的我的妻子——合琪娜!”
大殿上响起一片骚动,阿丽娜?他的妻子合琪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海伦布面色冷峻:“到了现在你还敢撒谎?!你的妻子死在叙利亚,有谁看到尸体?投生转世?哼,亵渎阿努比斯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说三王子妃是假的?而你的妻子是真的?你怎能证明?”
法老气得胸膛起伏,厉声道:“亚瑟尔提·拉美西斯,你实在是我见过最胆大包天的混帐!你自己说,当初凯瑟·穆尔希利突然进犯叙利亚究竟是为什么?他亲手夺走的又到底是谁?匆匆来匆匆走,为何会有那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一场争端害埃及痛失盟友,归根结底竟是为一个女人?!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你的罪责都已足够死上一千次!”
拉美西斯大声道:“如果陛下认定这是事实,那我再多解释也没有用!但我要问陛下几个问题: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如果当初在叙利亚是被凯瑟·穆尔希利抢回去,到如今已是两年多的时间,为何从未听说三王子妃重回哈图萨斯?陛下还记得当初把她叫来这座大殿时的当面对质吗?她自己亲口对陛下说‘阿丽娜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而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对陛下起誓,更对阿蒙神起誓,她不是什么阿丽娜,从来不属于赫梯!陛下真的认为我有这个胆量,敢欺骗埃及第一神?”
他说:“还有关于投生转世,我又怎敢亵渎冥神阿努比斯?是在伊兹密尔城外,两军阵前她亲口说出‘我投向死亡,神明却让我回到这里!’,当时在场的部将全都可以作证!如果陛下不信自可找他们一一对质!如果我的妻子合琪娜不是死在叙利亚,如果她真是什么阿丽娜,当此赫梯危难时,她站在哪一边还用说吗?那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替我圆谎?”
拉美西斯一字一句的说:“陛下不要忘了,扼守伊兹密尔的将领是三王子的旧部,他们都曾跟从凯瑟·穆尔希利参与叙利亚的行动,也就是说,他们都见过我的妻子!赫梯三王子妃失踪两年多,现在毫无理由的突然现身,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我的妻子转生在赫梯,却被他们现而做了冒名顶替者!他们的目的当然是针对我啊!是为了搅乱我而故意为之!两军阵前她不敢随我回归,是因为同行侍女严正警告赫梯神箭手已经对准了我!之所以没有在当时对我索命,在事后已经看得明白,那是为了四王子!是不敢激怒大军,从而争取创造奇迹的时间和空间!”
拉美西斯一番说辞无从辩驳,海伦布竟有那么一刻愣在当地,但随即,他再度沉下脸来,冷声道:“哼,亏你能圆得这样合情合理,但我还要接着问你。将四王子被废的真相宣扬出去,让赫梯守军沦入绝望深渊,这是我传给你的诏令!你为何不遵从?反而斩杀亚舍,倒为赫梯王子出气报仇?还有攻打伊兹密尔的作战策略,我已经明确否决围城策略,命你务必强攻从拿下领地都城,你为何竟敢抗命不遵?拖延时间致使战局徒生变故?”
海伦布目光如铁,一字一句质问他:“你还没有拿下赫梯,就敢这样公然藐视法老权威?你想干什么?”
拉美西斯惊呆了,瞪大眼睛问:“陛下,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斩杀亚舍是因为他妄顾集结令,擅自贪功冒进,致使折损大队骑兵。完全是按照军法处置,至于什么宣扬四王子被废真相?放弃围城务求强攻?我根本没收到过这样的诏命啊!”
海伦布的表情就像在听一个最荒唐的笑话,厉声道:“没收到?难道法老的诏命会遭遇强盗打劫淹没在半途中吗?你竟敢睁着眼睛说没收到?!”
拉美西斯因此动容,变色道:“敢问陛下是何时出这样的诏命?自开战以来,凡是来自陛下的诏书均有书吏记录在案,如果陛下怀疑是我抗命不遵,可以派人去前线军中查问!我的确是没有收到过啊!”
“没收到陛下诏命?这简直是我听过最荒唐的笑话!”
说话的人是外务大臣卡纳克索,他正是‘王室宗亲派’的代表人物,此刻站起来插话说:“前线军中都是将军的死忠部下,这种事要做假还不简单吗?派人去前线查问,根本就是在白费力气啊。”
拉美西斯看都不看他,只问法老:“军中不值得的信任,那负责传递诏书的士兵呢?他们是谁?此刻在哪?还有沿途驿站,传令兵是何日出,在哪天应该到达哪一站也都会有记录,诏书究竟有没有送达前线,要查明真相一点都不难!”
看他毫不心虚的态度,海伦布也忍不住怀疑起来:“你真的没收到?!”
拉美西斯暗自叹了口气:“只要陛下详查,真相自有定论。我确定这其中必定有人搞鬼,凡事总有动机,陛下不妨想想看,这样做谁是受益者?我吗?如果我真有心挑战陛下权威,是故意抗命不遵,此番被召回理应很清楚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说一句难听的话,如果真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又怎么可能乖乖尊奉王命,不带一兵一卒的回来?”
大殿陷入死寂,法老的沉默让所有人都安静得像死人一样,连宰相法伊兹这些鹰派大臣都无人敢开口了。事实上,这段日子关于匪夷所思的召回令,他们已不知道多少次拼命向法老劝言。可是这一次,法老对拉美西斯的暴怒实在非比寻常,不解释原因也听不进任何劝告,反而以谢绝觐见的姿态,对鹰派大臣都生出一种疏离冷落的味道。
海伦布沉默良久,锋利的眼神似在考量他的真心。不知过了多久,才冷声开口道:“澄清事实之前,不准离开底比斯!你究竟是功高,还是罪当死,就在阿尔托神庙等候定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