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册封?不做王后?”
当木法萨急匆匆跑来复命,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 w?w?w.
凯瑟王瞠目结舌,很久很久,试探着问:“她和你开玩笑呢吧?”
木法萨一颗头都大了,哀叹道:“陛下,真的不是玩笑,这点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阿丽娜说……说让她变成第二个卡玛王后才是天大的笑话。”
凯瑟王啼笑皆非:“这和卡玛王后有什么关系?”
木法萨叹息道:“是啊,我都劝了一个早上了,或许是因为卡玛王后的缘故,让她对这个头衔心存反感,我一再解释,重要的不是头衔,而是由谁来当。女官们也都帮着一起劝,可她就是坚决不同意啊。她居然说……说……”
“说什么?”
“她居然说,沾上王后这个字眼,才是倒霉的开始。”
凯瑟王快昏倒了,老天,什么逻辑呀?要人命的野猫,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会按理出牌。于是乎,今天日程一概取消,他站起来就折返内庭。
“陛下,等等!”
狄特马索连忙追上来:“埃及来使已蒙召等在殿外,这个……陛下不见了吗?”
凯瑟王牙根痒痒:“改日再说,现在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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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内庭时,迦罗正在给女儿洗澡,边洗边玩,就着澡盆里的洁身皂头吹出一连串大泡泡。小丫头手舞足蹈咯咯乱笑,伸手逮泡泡,谁知忽然就变了方向,咿咿呀呀激动程度立刻升级。
“呀,陛下!”
女官们纷纷行礼,迦罗回过头,才看到当家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明知故问!”
凯瑟王一脸官司,小美莎咿咿呀呀乐得欢,伸手要抱抱,行,应付混一把,随即交给女官。宝贝丫头也暂时靠边站吧,因为现在最需要修理的是孩子妈。
“不当王后?什么意思啊?”
好生气吗?迦罗扁扁嘴:“我还要问你哩,搞什么册封大典,还让木法萨一忙好几个月,什么意思啊?我有说过要做王后吗?”
“这种事还用说吗?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为什么?”
“有国王当然就要有王后,你说为什么?”
迦罗想想说:“倒也是……king&queen,只不过……没必要扯上我吧?太奇怪了。”
凯瑟王又开始习惯性的磨牙:“又来了!存心气我是不是?你是我的妻子,册封王后,不是你还能是谁?”
迦罗露出一脸惊奇:“等等,我们是夫妻吗?谁说我们是夫妻?”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不是夫妻是什么?”
迦罗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说关系嘛,我是你女儿的妈,这个叫……对,同居关系。”
凯瑟王快气晕了,迦罗却掰着手指分辨起来:“本来就是这样没错啊。你看,第一,你从来没向我求过婚;第二,也从来没举行过婚礼……”
“册封大典就是婚礼!是天底下最隆重最盛大的婚礼啊!”
迦罗鼻子一哼:“册封?上对下?这怎么能叫婚礼呢?至少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婚姻都是自愿平等的结合,哪可能有谁来册封谁的事?本来是爱人,结果一下子变成了主人,凭什么?你不觉得这样才太奇怪了吗?”
凯瑟王隐约有点明白了,又是34oo年的时差在作怪?是说观念里接受不了?他想了想问:“那你觉得……婚礼应该是什么样?”
“当然是先有求婚呐。”
“好啊,那我求婚。嫁给我,准时举行婚礼。”
她立刻瞪眼:“哪有人会这样求婚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一脸困惑:“不然应该怎样?”
迦罗咧嘴一笑,忽然也来了兴致,清清嗓子故意很严肃的向地板一指。
“跪下。”
哈?别说凯瑟王傻了眼,连身边的女官、侍卫,木法萨、狄雅歌全都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迦罗一本正经的说:“不是想知道应该怎样吗?呐,单膝跪地,像个绅士。”
绅士?凯瑟王现了,每每听到这个字眼一定不是好兆头。干咳一声,身边人立刻很识趣的哗啦啦退去,算啦,就当是游戏吧,清退旁观者,虽然不太情愿他还是很配合的跪下来。于是,现代女性就笑意昂然示范起标准礼节。
“看到了吧,就是这样,拉着女孩的手吻手背,这叫吻手礼。然后很诚恳的询问,哦,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按照严格礼仪的话,女性通常都应该委婉的拒绝三次,这叫淑女的矜持。然后呢,等最终点头,那就是婚礼了,通常都是在教堂由牧师主持。嗯……换成这里大概就是祭司,意思差不多。举行婚礼的时候,牧师要分别询问男女双方:你愿意与xxx结为夫妻吗?是否愿意在有生之年承诺,无论好与坏,无论是否遭遇逆境困苦、贫穷或疾病,都永远相爱,誓言忠诚,直到死亡才能将彼此分开……”
迦罗越说越起劲,悠然向往的笑说:“这叫婚姻誓词,牧师问完就要等待新郎新娘的回答,标准答案呢,就是yesido我愿意。呐,如果这样问你?你愿意吗?”
“不愿意。”
他回答得格外干脆,毫不犹疑。
凯瑟王眉头拧成疙瘩,实在万分不理解:“婚礼是多么喜庆的事,干嘛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誓词?又穷又苦还疾病缠身?干嘛?难道这些年的苦头还没吃够?”
席地而坐,他搂过自己的女人,几乎是霸道的断然摇头:“有我在,就不允许你再吃苦头!没有逆境,没有困苦、没有疾病……没有!一切不好的东西统统没有!这才是我的婚姻誓言!听懂了吗?”
迦罗愣住了,心里……却很甜。
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按照你的礼仪,拒绝原来是一种矜持,要连拒三次才符合游戏规则?所以才不答应册封?”
迦罗一愣,这才现自己一时兴起跑题了,连忙更正:“不不不,我说的是现代求婚,不可以套用,和册封王后完全是两回事呀。这个头衔我是坚决不要,认真的!严肃的!和什么游戏规则没关系。”
凯瑟王立刻瞪眼:“为什么?”
她耸耸肩:“因为我不想,不喜欢的东西应该有权利说‘no’对不?”
凯瑟王再三确认她到底是不是开玩笑:“你不愿当王后?为什么?总该有点理由吧。”
迦罗反问:“为什么应该愿意?你能给出理由吗?”
为什么?在他的观念里天经地义的事情,非要给出理由……一时间,凯瑟王竟有些被问懵了,想了半天开口:“这个……还需要理由吗?国王身边就应该站着王后,而你是唯一的人选呐。”
“那如果我不想当呢?”
老天,又绕回来了,他涌上一股想揍人的冲动:“不想的理由是什么?”
迦罗叹了口气:“萨珊王妃曾经告诉我,王后拥有自己的权杖印章,可以独立行使职权参与国事,也就是说,这是关乎权力的分配,而绝非仅仅像你说的,只是一场婚礼那么简单,这一点你承认吗?”
凯瑟王点点头:“没错,这才叫比肩而立,共治国土啊。”
迦罗露出一抹苦笑:“正因关乎权力,这件事才坚决不能答应。难道你自己没有这种感触吗?权力这东西,多少烦恼甚至生死威胁都是因它而生,老实说,这几年我实在已经受够了,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凯瑟王蓦然失笑,笑她的天真:“觉得做王后是一种麻烦?可是……正因这几年生了太多事,你怎会觉得到今天,自己还有可能逃得开呢?”
他提醒没有觉悟的傻女人:“正如王之所以为王,得到承认并非只靠一脉血缘,而是需要方方面面的锻造和锤炼,胆识、气魄、能力、眼光,还有看待世界的胸怀……是当具备了一系列与之地位相匹配的东西,才能最终成就一个王者。对于王后也是一样啊,你以为是随便一个女人,只要册封加冕,拿到权杖就可以配称王后吗?不,真正的资格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赢来的。能收服百姓人心、能让部下誓死追随、能在危难时站出来守护一方成为所有人的希望……你呀,明明已经做到这一步,还执拗着不肯当王后,是该说你傻还是故意气人呢?你觉得到今天还能有第二个女人配称赫梯的王后吗?”
凯瑟王越说越想笑:“知不知道什么叫名至实归?看看宫门外,那些贵族家眷为何趋之若鹜,赶都赶不走?王后之名,你早已坐定事实,现在欠缺的也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呀。”
说起这个迦罗更头疼:“还没有名头都已经这样了,真弄成事实今后该怎么活?算我求你好不好,清闲舒服的日子就不能容人多过几天?而且……就算抛开愿不愿意的问题,真的答应下来我也根本做不了啊。我没有能力做王后,是根本胜任不了,听明白了没?”
凯瑟王瞪大眼睛:“你这是自谦吗?自谦的太过份就是虚伪了。一场动乱浩劫才刚刚过去多久?纳扎比能到今天保住活命,回到哈图萨斯三番五次想进宫向阿丽娜当面致谢,摆在眼前的事实,你胜任不了?你是开玩笑还是故意气我?”
迦罗奉送大白眼:“道谢?他那是在向你拍马屁,关我什么事。”
是,就因那副嘴脸实在太讨厌,他才坚决不让那家伙跑来惹人反胃。但是……
凯瑟王又开始火气上涌了:“别偷换概念,这不是重点,而是你……”
迦罗立刻打断他:“我的确就是胜任不了,别用纳扎比说事,别用这场动乱说事,那是非常时期。人在遭遇非常状况时往往会有常反应,这些都是有实例可寻的。譬如说,生火灾房倒屋塌的时候,为了逃生,平时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太婆可能跑出百米纪录,但你不能因此说她是运动健将;还有为救孩子的母亲,可能搬起平时根本抬不动的沉重房梁,但你不能因此就说她是神勇大力士。只能说,这是求生本能,是在非常时刻的瞬间爆,与平时的正常状态是完全不具备可比性的。”
她不让他开口:“别说我是胡搅蛮缠,这真的不是胡搅蛮缠。无论对谁,在非常时期与正常时期所需要的能力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像拿到无数勋章的战斗英雄,当他退伍回家也一样可能找不到工作,这就是需求的不同呀。你让我做王后,说什么分享权力,共治赫梯,可是……你想过吗,把这份权力塞给我,其实还不如直接塞给美莎,小娃娃拿着权杖还能当个玩具,但我却根本不知道能拿来做什么呀。”
玩具?!
凯瑟王立刻激动起来,迦罗连忙解释:“是是是,我知道,这样比喻不太恭敬,但……的确很贴切呀。先不要生气,呐,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你每天在元老院要批复讨论的那些满坑满谷的国事文书,不管什么内容随便拿一份,四时农耕也好、通商畜牧也罢,或者什么人事任免、法规修订……总而言之,无论政治、经济、民生、军事、国防、内政还是外交,信手拈来任何一件需要处理的公务,如果要我批复,或者布什么政令——做王后独立行使职权就是这个意思对不?你想想,我该怎么批复?怎么行使这份职权?而就算是共治,参与讨论恐怕都不知道该表什么意见啊。”
凯瑟王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
迦罗满眼叹息:“34oo年的时差,这就是问题。我们的成长背景、自幼接受的知识结构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当初离家出走跑去哈尔帕,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用芦苇建造的房屋,从没见过用树皮搓麻编织的衣服,不知道孩童清早捡牛粪是为了烧火,也不知道农人腿上涂抹黑乎乎的松油是为了防止蚂蟥……按照凯伊的评价,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啊。还有那时遭遇驱逐,在克尔巴碰上那个卖桐油的商人,我问人家桐油是做什么用的,结果人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贩卖小孩到城里为奴,在我看来好像很没人性把那么小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可事实上呢,有信誉的商人却因为这个善行,不知道被多少卖孩子的人家感恩戴德……这就是文化的差异,是认知的差异,这么大的差异你又让我怎么去当这个王后呢?一个国家的历史、社会的构成,气候地理、风土人情……方方面面都有太多事情不了解,而且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那还怎能奢谈共治?”
她实在很无奈的看着他:“你想过吗?让我做王后,这等于是给我提出一个要求——如果要做到合格的话,那就是要把你自幼所学到的全部知识,都让我从现在开始从头学起来呀。我的国王陛下,凭你这样的聪明才智都学了二三十年积累下来的东西,嗯……或者叫常识,能给我多少时间融会贯通?也学个二三十年?所以啊,你自己说,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换成是你敢点头答应吗?”
凯瑟王被问住了,这个……想一想,再想一想,有道理吗,可是……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是而非。等等,不行不行,他现自己好像掉进她的逻辑里,头脑都有点被搞乱了。
“不对!你从一开始的立意就不对!什么叫非常时期没有可比性?如果说常识的话,动乱时你也一样没有,可是却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迦罗瞪大眼睛:“那都是你说的呀,是你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凯瑟王真要切齿:“我告诉你?我从没说过让你回哈图萨斯!从没要过亚比斯的军队!更没提到过那个藩王纳扎比!——就是怕你自作主张一个字都未曾涉及过!可你都做了什么?到现在还要把这个黑锅扣在我头上?”
迦罗被噎住了,可是……这不一样啊。
“没什么不一样!这就是帝国需要的王后你懂不懂?!”
凯瑟王快气死了,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排除顾虑:“没人要求你事事精通。治理国家本就是包罗万象,除非神明转世,否则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的全才呀。重要的是让对的人去做对的事,把任务分派出去,交给懂的人不就行了。”
迦罗笑了:“分派任务,和你自己懂不懂根本就是两回事呀。就说你自己吧,尊敬的国王陛下能允许自己是因为不懂才把事情推脱出去吗?如果那样的话,又该怎样把握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
“现在说的是你不是我!至少我是有常识的对不对?如果你是担心自己欠缺对赫梯的了解,很多事以后慢慢学起来就行了,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
迦罗立刻接招:“那好吧,公平互换,把我从小学习的常识也全部亮出来,一条换一条,看看尊敬的国王陛下学起来会不会是问题。嗯,就从日食月食的原理说起吧,因为在这里也用得着,星际轨道运动周期,我记得从前都已经很明白的讲过了……”
“停!停!打住!你用这些根本没人听得懂的东西来为难我,这不公平。”
“怎么会,在我自幼学习的知识结构里,这就是人人都懂的常识啊。而且,你现在不就是在用我不懂的东西来为难我?这公平吗?”
“别混淆是非,这根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如果要你去当美国总统,你也一样当不了啊。”
“没人要我去当美国总统吧?而且……那是什么东西?”
凯瑟王气到脱力,摆摆手就差举白旗:“别再扯了,别再扯更远了好不好?现在说的是封后问题,如果你非要担心自己做不好……不是还有我吗!什么叫共治?我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不懂的事你可以问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啊。”
她眨眨眼:“你告诉我?那……既然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自己处理不就好了,何必还要转一道手,多麻烦?”
晕!他真是想不昏倒都难了。就这样,从白天争论到晚上,唇枪舌剑不知大战几百回合,偏偏就是争不出满意的结果。可恶啊!这只要人命的野猫,绝对是他命里克星,坚持不肯封后,这该让他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