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勃拉乱局,由王一手布划,各方各面都迅有了结果:鲁邦尼作为密使联络贝都因酋长,化敌为友不在话下。?八?一中 文?网 ?? ? w?w?w?.?8?1?z?w?.他带回消息,贝都因酋长感戴赫梯王的诚意,从此愿结为兄弟之情,并希望亲到埃勃拉城,当面致谢。
凯瑟王对此不以为然:“开玩笑,他只是一方治下部族,有什么资格和我论兄弟?”
鲁邦尼微微一笑:“是,这个直性子的酋长,用词不当,但心情尽在其中。我已经明确告诉他,既然是密使会面,意思已经够明白:贝都因人可以自由穿越两边土地,如果公开表明了立场倾向,甚至来到埃勃拉会面,看在埃及人眼里,那么今后的价值也就没有了。所以这种事,各自心中有数就好,与王见面大可不必。所以,虽不便前来,但他明确向王承诺,日后若需联盟,让贝都因人效力,随时等候传召,绝无二话。”另一方,由狄雅歌出面,搞定米甸人同样不在话下。他带回的消息,藏匿在荒原里的米甸各部落,愿接受王的条件,举族内迁阿勒颇。有王应许安居的土地,自然无人再愿做强盗。
说起赫梯版图内的南方城镇,从阿拉拉赫到阿勒颇,都属伊兹密尔领地的管辖范围。那片土地是几个世代以前,由先代君王从叙利亚人手中抢到的。因此说,现如今生活在南方伊兹密尔的诸多百姓,论族群构成,与埃勃拉平原实在多有相通。凯瑟王所提出的阿勒颇,就是百多年前的叙利亚北方重镇,在那里便有许多米甸族后裔的聚集地,同族迁居阿勒颇,从此归于伊兹密尔领主管辖,让米甸各部落乖乖点头非难事,这样一来,埃勃拉平原上各族搅扰的麻烦,就算是可以修剪掉一支了。
而对于作乱最凶悍的塞姆族人,正如拉美西斯的评价,精明如他,若不从这些人身上榨取到最大价值,恐怕才真叫不符合风格。因此,那些被美莎处置的俘虏,凯瑟王也没打算随便放过。有一盒名贵项链作支持,按照法典用以补偿受害者,清结罪责,这一群俘虏免去流放苦役,他就特意拣选了哈勒敦,作为向部族传话的代表。
“回去告诉你的族人,你们和埃及人之间有什么交易,我心知肚明,所以,才希望点醒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蠢货。你以为,半路杀出来袭击你们的蒙面马队又是谁呢?这就是埃及人的游戏,与他们合作,才真叫自寻死路!”
王的说辞,让哈勒敦大吃一惊:“陛下,你说那些……是埃及人?这怎么可能?”
凯瑟王奉送冷笑:“不可能吗?埃及人的目的就是要搞乱埃勃拉,这里越乱才越好,以为他们会关心你们谁得利谁受损?你们是谁?看清楚,这里是我帝国疆界,你们既然生活在这里,那么不管是安分百姓还是凶恶暴徒,本质都一样是赫梯子民!让你们得利,会是埃及人想乐见的吗?他们拍出的高价,那就是送给你们不折不扣的买命钱!”
哈勒敦听呆了,按照王指引的逻辑想下去,就免不了背后手脚齐凉。这其中的刁毒用心,想一想何其可怕?至此,他才不得不正视他们这一族流盗的渺小。是啊,在国与国对弈的棋盘上,相比于这些强手之间的互相算计,他们岂非就是夹在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只小蝼蚁?随便被谁碾死在脚下,会有人在意吗?谁又会为他们的生死存亡,投注哪怕一丁点的关注目光?
哈勒敦实在愣了很久,等到堪堪回神,才猛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切追问:“陛下刚刚说……只要我们生活在这里,就是赫梯子民?那么,现在陛下是否还愿意宽恕您一时悖逆的子民?塞姆人,是否还能再有一个未来?”
凯瑟王牵动嘴角,冷淡的目光投向他,不答反问:“你自己说,有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你们!个个重罪之身!就凭敢劫掠绑架公主这一条,死一百次也不算多!而你此刻还能平安完好的站在这里说话,是因为什么?”
哈勒敦心头一颤,他的确在努力想,谨慎开口:“是……因为公主殿下,是小公主殿下,心善……宽容……”
凯瑟王毫不客气打断:“错!这一切皆因法典公正!对你们的一切处置,都是基于法典律条,从始至终没有一字掺杂个人好恶!否则的话,就凭你们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世间会有任何一个父亲,能轻易饶过敢动他女儿的强盗吗?”
在王的厉声喝问中,哈勒敦等人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王冷冷的声音要他记住:“我的女儿,就是我的态度!她对你说的每一句话,就是我要说的话!你的亲身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回去让你们的头领人看清楚:你们的未来,全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里!真想做赫梯子民,就是要活在律法管束之下!这无关你是不是塞姆人,而只关乎你是不是罪犯!不管来自哪一族,敢烧杀掳掠肆意作乱,触犯法典,那就是在自断未来,听懂了么?!”
是!哈勒敦怎敢听不懂?即便他在族人中并不具有决策权,但经此一事也分明已下定决心,务必要让族长看清风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在为族人赢取未来。
震慑塞姆人,从此灭除流盗作乱,终结族群之间的仇杀。埃勃拉平原各方乱局,在王的手中迅走向平息。而在这其中,实在连凯瑟王自己都没想到,小美莎一场偷溜惊魂,竟成歪打误撞,收服黎凡特人,居然是由孩子在无意中摘了个功。
自从那一夜,一同被掳的黎凡特妇孺得以幸运获救回家,亲眼见证的狮子公主就在黎凡特人的村落间传开了。居然能让强盗送还所有被劫财物、致歉谢罪,甚至还奉上丰厚补偿赔付受害者,这百分百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听起来简直就像笑话,直至真个丰厚赔偿拿进手,多少当事者还依然如在梦中,不敢相信是真的。
赫梯王的女儿,赫梯长公主!小女孩已经是用行动与黎凡特人站在了一起,因此当这一天,王欣然接受黎凡特族长的盛情相邀,带着女儿一同来到甘姆河边当日事的地方,村落内外简直比祭祀时节更热闹。
“伊莲——!!”
那日递过面包的小孩,还有救下的老妇人,多少人都在追逐着队伍大呼‘伊莲’。这实在让跟在小公主身边的正宗伊莲倍感奇怪:“咦?为什么人人都在叫我呀?”
美莎笑得坏:“因为大家都喜欢你呗。”
也或许是对利用伊莲姐姐实在有点歉疚,所以从那日回去后,就算正式把她留下了,现在,来自撒玛利亚的小女孩伊莲,就成了小公主的贴身仆。
一旁,大姐纳岚看着这样的盛情景象,满眼含笑:“不愧是阿丽娜的女儿呀,想当初,恐怕也只有阿丽娜能制造这样的盛景。”
卫队里,夏尔穆接口笑说:“可不是么,这都让我想起当年的哈尔帕,抢夺草药解瘟疫,满街爱戴追随,阿丽娜的影响力,今日也算是看到承袭了。”
小女孩不懂什么叫爱戴,她只为能出来玩倍感兴奋。与父亲共乘一骑,感恩戴德的小眼神全投给了同行在侧的赛里斯,自内心大声出口:“叔叔,你怎么不早点来呀?你一来立刻就自由了,果然还是叔叔最好。”
赛里斯一愣,随即哈哈乱笑止不住,转眼欣赏老兄在瞬间黑到家的脸,更加火烧浇油的笑问小侄女:“怎样,还是做坏孩子最痛快吧?偷溜出来玩,有机会还想再试吗?”
不等孩子回答,黑脸老爸瞪圆一双眼:“你还敢教唆?!”
一言提醒,美莎立刻有了新念想:“叔叔,带我一起走吧,我想去哈尔帕。在哈尔帕的时候,过得有多痛快呀。”
被惹毛的家长直接警告兄弟:“你掂量好了,敢乱接一句,我就把你手底下的爱将能人全部挖干净,一个也别想留!怎样?继续!说呀!”
赛里斯龇牙咧嘴笑得难看:“美莎,你也看到啦,这回……恐怕叔叔帮不了你了。”
面对孩子愤愤扭头瞪过来的眼神,凯瑟王切齿磨牙努力澄清:“看好了,这是阿爸带你出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美莎才不信:“那为什么叔叔来之前都没带过?哼,不用解释,我心里有数,阿爸就是想偷功!我才没那么傻呢,不会搞错应该感激谁!”
这……什么和什么?颠倒黑白也没有这样的吧?郁闷老爸气结无语,愤恨眼神瞪向可恶兄弟,赛里斯想笑又不敢:“王兄,这个……事实摆在眼前,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
摆平埃勃拉各族,不多日后,各路蒙召重臣部将纷纷到来,埃勃拉重新洗牌的格局渐渐浮出水面。由赫尔什亲王之子萨基赫出任埃勃拉总督、鲁纳斯出任领军最高统帅,麾下战车队长卡兹、骑兵队长米萨鲁、步兵队长帕纳里,都是从哈尔帕借调的赛里斯部属。工兵队长慕菲来自费因斯洛军团,由王授命从此长留,归为埃勃拉领军编制。而至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阿蒙泰及其被一并剔掉的亲信部下,统统扔回库萨尔边城,一降到底守城门去了。
对于这样的任命,别人还没什么,鲁纳斯却实在快吓死了。前几日还是给人伺候起居的勤杂工,摇身一变竟成埃勃拉最高驻军统帅,开玩笑都未免太夸张了吧?
“陛下,不不不,这不行!我没有这个威望啊。”
鲁纳斯显然太有自知之明了,这样的任命是荣耀吗?可惜巨大的荣耀也总会伴随巨大的风险,这等于就是一下子把他推进了风眼。一无战功、二无资历,更没有足可仰仗的家世出身,让他来统领全军谁能服气?一个没有威望的统帅,恐怕最现实的结果,只能是沦为人人嫉恨不服的靶子了!
可是,王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听到这样的推托之词立刻放脸,毫不客气的说:“谁的威望都不是从一生下来就有的!没有威望,那就去建立你的威望!是要用无可争辩的事实,让所有不服的人乖乖闭嘴!怎么,你该不是想告诉我,没有这个信心吧?”
鲁纳斯愣住了,在那双冰蓝色眼睛的注视下,忽然间竟好像有热血在身体中沸腾。如此巨大的信任,如此重要的使命,为什么竟敢交付给他?难道在王心中,竟是对他如此看重?
鲁纳斯跪拜下去了,是的,多少年有志难伸,他的确已经积聚了太多遗憾,所以,不能再让更多的遗憾继续下去!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无限豪情在这一刻充分爆,跪拜在王的面前,新一代统帅掷地有声:“我!鲁纳斯·墨尔托,愿用生命对众神起誓,守卫埃勃拉,定当不负重托!”
*******
埃及大营
帕特里奥黯然回归,显得疲惫又消沉,一看他这样子,拉美西斯已是心中雪亮。
“怎么样?我的话没错吧?你自认了解凯瑟·穆尔西利,就不要忘了他同样了解你。呆在赫梯那几年,利弊本就是一半对一半,到了今天,你若还想凭借手中的伎俩去对他玩暗杀,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就是不存在了。”
拉美西斯嗤笑摇头:“其实何必非要赌气去试呢?最简单的一条佐证,美莎!你怎么就不想想,纳扎比才刚刚死在你手上,既然明知道你在这里,若非他有绝对信心可以防范你、对付你,又怎么敢把最在意的女儿带到埃勃拉?”
纵然承认是事实,但帕特里奥显然咽不下这口气。诚如拉美西斯所说,到了各站立场、水火不容的今天,若能除掉凯瑟·穆尔西利,正是对埃及最大的利益所在。所以,当赫梯王到来,他的确就是打着这样的心,可谁知……
帕特里奥实在一百个想不通,明明对付纳扎比时还很灵光的,怎么一转眼用来对付凯瑟·穆尔西利,他最拿手的迷幻术居然全都不灵了呢?中招的人很快就被识破,根本无法在实现向上递进的链条反应,也就是说,根本没法接近到赫梯王身边。非但如此,连他自己都几乎难于掩藏形迹。说心里话,往日站在同一阵营时,他还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感觉,到如今才不得不承认,赫梯王的护驾阵营不容小觑啊!外有执掌禁军狄雅歌,内有主管近侍木法萨。这两个人要论警惕性之高、经验之丰富,足可堪称滴水不漏,实非纳扎比、阿蒙泰那些蠢货可以相比。而即便是逮到一段时间,狄雅歌似乎另有使命,有那么几天不在禁军队列,他的部下也是一样防范森严,以至于谋事不成,帕特里奥竟有好几次暴露形迹,险些被逮个正着,要从埃勃拉脱身都是格外辛苦。
连日奔波,东躲西藏,到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平安越境回归,实已筋疲力尽。而也正因真实品尝到这份艰难,帕特里奥才更加心绪难平,徐徐念出自心底的声音:“还记得从前母后常说:世界上有一种人,在能杀的时候一定要杀。如今看来,并非没有道理。”
拉美西斯闻之嗤笑:“哦?那如果能让时间倒流,一切重新来过,你又会怎么做?”
帕特里奥被问住了,沉默许久才出一声黯然长叹:“我不知道。”
姑且算是安慰,拉美西斯说:“你也用不着愤愤不平。对那个家伙,终究还是要用实力说话的。战场交锋硬碰硬,真想为埃及灭除威胁,必须是从根本上战胜赫梯人,而绝非仅仅除掉一个赫梯王。”
拉美西斯满眼风凉:“想一想,你即便真有本事杀了凯瑟·穆尔西利,别忘了他还有兄弟赛里斯呢。即便是把兄弟俩都干掉,别忘了他还有儿子呢——赫梯现在有王子!不管是不是年幼小屁孩吧,那都是一个可以凝聚的核心!众多战将军团依旧可以围绕着他去运转,也就是说,实力本身并未折损!明白了么,这才是以战争定胜负和以阴谋定胜负之间的区别。至少我是这么认为,所谓除掉劲敌,必须是要除掉他的实力!是能把敌人彻底打垮打服打怕,结结实实踩在脚下,让他没有能力再报复反扑,唯有那样,才算真有资格说一句是‘除掉了威胁’吧?”
帕特里奥陷入长久的沉默,好半天才低声问:“那你认为,他此行到来,会开战么?”
拉美西斯一声嗤笑:“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此行是为料理内务,也是在为日后真正开战做好最有利的布局,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这家伙绝对忍得住!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再让他抛却理智的理由了。”
帕特里奥闻之抬眼:“没有么?赫梯长公主,如果你把美莎拐进手,他还能忍得住?”
拉美西斯欣然接受挑衅,凑头过来悠然反问:“嗯,这的确是个好理由,那你为什么没干?据我所知,这只不安分的小野猫就曾经一个人偷溜出去玩,你潜入埃勃拉这么长时间,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也就是说,你若真想下手,并非没有机会,对么?”
帕特里奥显出格外的挣扎与无奈,只得承认:“是。”
拉美西斯更好奇:“看,这就是问题了:现在可以明确肯定,凯瑟·穆尔西利此行,不会主动开战,那么你呢?你是真心希望开战么?就是现在!此刻!眼前!只要你把他最心爱的女儿拐回来,全线拉开战幕,不会再有任何悬念。你为什么没出手?在能有机会的时候,是什么让你迟疑?”
帕特里奥一万个受不了的翻白眼:“喂,不是你说若敢动那丫头,便要第一个不饶我?”
拉美西斯分毫不买账:“对,我是说过,但你呢?你是真被吓住了么?是被我吓住,还是被别的理由?”
帕特里奥没辙了,一声懊恼叹息:“你想听实话?”
“放心,你的实话吓不着我。”
他说:“是,我没敢动那孩子,因为真的很害怕。因为……曾经近在身边亲历亲闻,我从没见过那个男人打败仗!”